沒有想到的是，氣氛頓時尷尬了，之前還小嘴叭叭的佳貝不吱聲了。低下頭開始吃東西，一言不發，神情顯得十分失望，甚至有幾分失落沮喪。
看到她這個表情，丁曉峰也很快明白了。人家是想透過自己找份新工作，你倒好，只要男的，不要女的，我給你推薦了人選，那我自己怎麼辦呢？有了好事誰不先緊著自己，哪裡有把好處免費送給別人，自己在一旁乾瞪眼的道理。
“你不願意就算啦，君子不強人所難。不過你如果能幫我推薦一兩個合用的男財務，我倒是可以考慮在東郊這邊幫你找份工作。你看看我們這兩家店面，雖然有收銀，但是缺個財務做賬。美食城的財會據說也鬧著要辭職，我正考慮讓她滾蛋，換個人接手。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受點委屈就鬧著要辭職，上班跟鬧著玩似的，我可不想慣他們這些臭毛病。”丁曉峰笑笑說道。
這年頭，你不給別人點好處，起碼給點盼頭，誰願意給你幫忙呀。或者說，古今中外這個道理概莫能外。
果然，聽到這番話，佳貝眼睛一亮，抬起頭盯著丁曉峰驚喜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這可不許開玩笑的，我會當真的。”
“這種事有什麼好開玩笑的，本身我們就在招聘財務人員，只是我現在受夠了女人的矯情，希望多找幾個能幹的男財務。可是偏偏你們這一行的從業者男人這麼少，優秀的就更少，搞得我很是為難。或者說，不是這一行幹男財務的少，而是你們這些小女人私心太重，不給我推薦男的。我不是說女人不好，而是女人不好管理，動不動就撂挑子。這其實都不算什麼，你知道作為老闆，我們需要考慮什麼嗎？”
既然話說到這份上了，丁曉峰也不得不多說幾句。自從當了老闆，丁曉峰才意識到，打工比當老闆容易多了，也舒服多了。別看老闆整體上要比員工賺得多，但是首先要投資，承受的風險要大得多，而且還得通盤考慮，容不得一絲馬虎。
企業一旦虧損，所有的損失幾乎都是老闆自己承擔，員工無需擔責，一看情勢不妙腳底抹油就溜了。就像現在佳貝這樣，那個網路公司養了她三年，企業經營困難時期，只有老闆自己獨自承擔，她自己卻可以堂而皇之換工作，並且不受指責。
“考慮什麼？我就覺得，你們做老闆都是性別歧視，如今男女平等，我們女人跟男人一樣要出門自己找工作，又不靠誰養活。”佳貝自然理解不了，她哪裡會想那麼多，那麼長遠。
丁曉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喝了口酒，語重心長地說道：“性別其實也許在部分企業是存在的，但是從大方面來看，這一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老闆最擔心的是，招聘來的女員工剛好準備結婚生育，那麼這個生育成本誰來承擔呢？生兒育女這是天道人倫，可是凡事都是有成本的。我們招聘來的女員工，剛招進來沒幹幾天，正準備給你們加擔子呢，你這時候懷孕了，隨時可能生孩子。那你份內的工作交給誰來幹呢？總不能該你的工作別人來分擔吧，那別的人肯定有意見。”
“那又怎麼樣？女人總不能因為要生育就辭退吧。企業也有這個社會責任。”佳貝不以為然，沒聽說過職業女性就不能生育的，這些老闆也太黑心了吧，一份工作就不允許別人生孩子。
“你首先搞清楚，生孩子是每個家庭的事情，不是企業的事情。按照勞動法，婦女懷孕期間企業不得辭退，否則加倍處罰。可是你剛來就生孩子，孩子又不是老闆的，也不是你同事的，企業卻需要承擔你生產前後的基本工資，你說老闆冤不冤？
如果你在這家企業已經幹了幾年，做出了自己的貢獻，那麼懷孕生產都是合情合理的，生完孩子繼續回來上班都沒問題。可是你剛來就生孩子，這他媽跟敲詐有什麼區別？所以我們在招聘女員工的時候，一定會把這一點考慮清楚。如果發現女員工正好在這個期間前後，那麼企業是不考慮接受這樣的人的，因為潛在風險就是找個公司給自己養孩子。企業再有社會責任，也得首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丁曉峰繼續說道，跟女人講道理真是麻煩，她們哪裡會顧慮別人。
佳貝沉思了一會兒，抬起眼皮看著丁曉峰，突然覺得他沒那麼柔軟，也沒那麼有正義感了，而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不再可愛。
“你們當老闆的可真黑心啊，難怪人家都說老闆都是剝削階級，這回我算是長見識了。”佳貝也不掖著藏著，反正這個人又不是自己的老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丁曉峰也懶得跟她說話了，人的立場不同，決定了考慮問題的出發點不同，得出的觀點結論自然不同。就她這個樣子，還妄想自己把她招進來，做夢去吧。
吃到一半，丁曉峰再也沒有開腔，自己默默地吃著東西，喝掉了兩瓶啤酒。吃喝完，他抬起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佳貝，擦了擦嘴巴說道：“差不多了，今天就到這裡吧。這頓飯，是你買單，還是我請客？”
“先不著急啊，我怎麼發現你生氣了？是我說錯話，惹你生氣了嗎。”佳貝有些擔憂起來，今天她發現自己在這個人面前一直不斷犯低階錯誤，但始終不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裡。難道這個當老闆的人真的是喜怒無常嗎？
丁曉峰擺擺手，說道：“你沒錯啊，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只要是實話，就不存在對錯的問題。只是我們立場不同，大家考慮問題的角度不同罷了。你想換工作大可以去換，沒有人攔著你。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是不是剛結婚，打算懷孕，或者已經懷孕，想換份輕鬆離家近又拿錢多的地方，接下來就可以安心養胎了？”
“你，你怎麼知道？”佳貝臉突然就紅了，這個人是魔鬼嗎，他怎麼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什麼都知道。
哎，丁曉峰長嘆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人之常情，有什麼難判斷的。只是你想多了，沒有老闆是冤大頭，我們也沒有義務去替你養孩子。你現在換工作，說穿了無非是想找個下家坑一把，生完孩子走人，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