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認識的?”胥錦問。
回到宅子,阿卓娜去找祖母,裴珩對胥錦道:“他們一家原本是獵戶,打獵採藥為生,有一年遭山匪洗劫,我恰好帶兵經過,將他們救回來,順便安置了。”
胥錦點點頭,心知在這一帶領兵,應當還是跟在陸眷卿身邊,留居江州大營時候的事。
宅子裡多了幾個人,看起來風塵僕僕,仔細望去舉止利落、訓練有素,竟是玄甲衛。
滿宅子的人除了僱來進出端茶遞水的小廝,其餘人圍坐一張大桌,竟也不分什麼尊卑貴賤,一同用飯,破有大家族的熱鬧。
裴珩和燕雲侯府上都一貫清靜,少有這樣的場面,顧少爺很興奮,胃口大開,阿卓娜和她六十多歲的外祖母都很喜歡這幾位年輕人,老嬤嬤一個勁兒讓顧少爺多吃點,心疼他瘦弱,顧少爺最後肚子吃得圓滾滾,被燕雲侯奪了筷子:“這一路嘴就沒閑著,再吃晚上又難受睡不著了。”
裴珩原本嫌麻煩最不愛吃鯽魚,小時候卡過魚刺,於是素來連湯都不喝,這裡煲的湯卻鮮美之極,胥錦給他連湯帶魚肉盛到碗裡,悄悄用靈力把魚刺全除了,裴珩於是喝了兩碗,臉色都紅潤起來。
老嬤嬤吃飯慢,待到她放下筷子,一桌人才極講禮數地都放下筷子,燕雲侯帶顧少爺出去玩,裴珩陪老人家說了幾句話,才往前廳去。
這回沒什麼溫馨融融了,前廳屋門一關,裴珩和胥錦於上座,玄甲衛躬身一禮,看管宅子的管家——阿卓娜的父親也施禮。
“說罷。”裴珩道。
玄甲衛道:“揚州城出入各處都有喬裝過的眼線守候多日,只等王爺一去,刺史便會聞訊來迎。”
又遞上一張單子:“這是今年景園雅集賓客名錄。”
玄甲衛稟報完畢便下去了,阿卓娜的父親道:“公子,自從施恩於我一家老小,時隔數年再未見公子。”
裴珩道:“我瞧著你們在此處過得不錯,也就放心了。這地方為何沒有一個與阿卓娜同齡的女孩子?都嫁到揚州城去了嗎?”
阿卓娜的父親神色有些憤懣,盡量平靜地道:“近年江南商貿繁榮,兩淮盡出富鉅商,尤以鹽茶往來為甚,北商南遷,富貴之家一多,秦淮廣陵便多有販賣幼女的營生,將女兒家教養到出嫁年紀,有模有樣分個一二三等,再以不同價碼嫁給富商做姬妾。不少尋常人家都把女兒送去,家中得一比銀錢,女兒運氣好了便能享半輩子榮華,已成風氣。”
胥錦聞言沉默,難怪裴洹說他心善,他只曉得嫁女兒的,卻不知這滿村的人都捨得賣女兒。
“各人資質總有不同,女孩子各個都能嫁入高門?”胥錦蹙眉問。
那人搖搖頭:“自然不能,運氣中等的,所嫁有錢人家老爺興許愛打罵人,邊享榮華邊吃苦罷了;運氣不好的,直接墮入青樓為妓,一輩子也就苦下去了。”
胥錦忽然明白過來,阿卓娜在江邊洗衣服時為何與婦人們疏離不交談,多半有人勸她也走這路,惹了她反感。
“你是個好父親。”胥錦對管家道,管家一怔,笑了笑:“平淡清白地過一輩子,總比攀那不該攀的強。”
管家退下,屋門敞開,外頭青天碧林,整個世界如玉雕琢一般。
“這等風氣,雖說都是你情我願,但到底長久看來不妥,揚州官府是不是該管管?”胥錦問。
裴珩思索了一會兒,道:“就像你說的,問題出在‘你情我願’四個字上,你尚不知,許多姑娘甚至都是自願去的。”
胥錦感到矛盾。
裴珩道:“這只是一個表象,推動這風氣的人才是根源,並不是人人都愛好囤娶姬妾,許多人是為了混進圈子,不得不這麼做。”
“誰的圈子?”胥錦驚嘆,世上竟有如此奇葩麼,老婆不夠多就不配做朋友?
裴珩笑笑,端起茶杯飲了一口:“還是那江南第一風雅之人,柳司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