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萬鈞如山之力壓向他背脊,胥錦被迫跪地,一膝狠狠砸向地面!
裴珩的屍身被奪走,輕輕落在三步之外,胥錦卻動彈不得。
“胥錦,你可知錯?”
他一身鎧甲寒鐵烈烈,背脊直挺如槍,目光不離裴珩片刻。
胥錦語氣淡漠,卻又無限柔情。
“我持這戟,就算殺遍六界,屠入輪回,既為他,何錯之有?”
“萬法慈悲,回頭是岸。”
無相真佛念誦遍徹天地,胥錦在熾盛的光芒中痛苦仰頭長嘯,他身後隱隱現出巨大的虛空鮫妖身形,而鮫身背脊青麟乃是逆鱗。
念誦聲止息,青鱗尚餘七片。
胥錦終於轟然倒地,一身戰甲在廢墟中發出沉重撞擊聲,他深邃的眼沒有閉上,依舊望著裴珩,他半覆護甲玄鐵鱗的手伸向前方,握著裴珩的手……
草原的雨夜,萬千雪白大帳綿延在營中,一陣羌笛輕鳴,裴珩渾身猛然一震,從夢境中醒來。
他看著熟睡的胥錦,半晌發呆,幾乎就要看到天亮去。
可那羌笛聲似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
裴珩起身出帳,見漫天濛濛雨幕中,葵川夫人靜靜立著,雨水在觸到她肩頭前倏然化作水霧。
“夫人。”裴珩拱手,躬身一禮,“多謝照拂白鶴之恩。”
葵川夫人笑了笑。
“那之後……我們為何能入輪回?”裴珩問。
葵川夫人今日格外沉默,陰晴不定的性子一下變了,她輕拂衣袖,一面水鏡於半空鋪展開,竟是隔世相望,重溯往日——
“萬法慈悲。”廢墟之間,泓明上神終於開口,他一身銀白戰甲滿是鮮血,“逆徒罪不可赦,灜西府無顏相護,但求以我全身修為,換承胤與那鮫妖轉世的一線生機。”
佛祖靜默。
而後道:“一人入輪回,一人永鎮慈悲海,泓明,你便一同去罷。”
泓明閉目,身姿修朗如山:“我佛慈悲。”
葵川夫人收了水鏡。
“熙嬈所犯嗔怨罪孽,我替她還清了。”
她又對裴珩道:“慈悲臺下,萬丈慈悲海裡的鮫妖珠,世間唯此一顆……”
雲府海境,便是慈悲海。
裴珩一怔。
“都說那珠子矜貴,”葵川夫人笑笑,“只因鮫妖終其一生所得鮫珠,至多兩顆,一為心碎,二為成全。”
而後轉身離去,未做告別。
裴珩在雨中久立,胥錦不知何時醒了,掀開帳簾走出來,施靈力未讓裴珩身沾雨水:“怎麼出來了?”
裴珩轉過身,怔怔望著他:“胥錦,鮫妖珠是什麼樣的?”
胥錦笑了笑,見他嘴唇冷得發紫,便過去擁住他:“未曾見過。”
胥錦卻想起,從前葵川夫人告訴自己的話。
“鮫人淚水也並非皆可化珠,唯有嘗到世間至苦至悲,至情至愛才能凝成”,葵夫人說,“一槲珠,便是一捧真心,你得到鮫珠的那一刻,便知何謂心碎了。”
“天還沒亮,再睡會兒,”將裴珩裹在溫暖的氈毯中,只露出一張清雅的臉,自己則坐在旁邊給他按頭側xue位,以防他頭痛睡不著。
裴珩在安謐中漸漸睡去,胥錦輕聲道:“承胤,我的真心和眼淚都給你了,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好不好呢?”
帳內燭火溫暖,胥錦吻在裴珩眉眼間,又吻在他唇上,擁著他再度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