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似火,漫天的雲霞熱烈翻湧,草原無盡頭綿延開去,遠方彎曲耀眼的克魯倫河盤流淌,穿過一片又一片草甸子,繞著丘陵緩緩往天際而去。
“賭一壇吳鈎酒,先到水邊的人是燕雲侯!”蘭雅坐在馬背上笑著喊道。
呂厄薩半空中一揚鞭,發出清脆的噼啪:“為何不賭你自己?天天在草場上瘋跑,馬術也該進步了。”
柔章帝姬翻身上馬,笑道:“你是氣惱她不押你這個哥哥才對!”
裴珩在胥錦的馬後不輕不重揮了一鞭,而後一夾馬腹,兩人率先沖出去,壞笑著道:“吳鈎只有一壇,羅嗦什麼?”
蘭雅驚呼:“我就知道!”一抖韁繩緊隨其後,絢爛的裙擺揚起一片霞光般的色澤。
“王爺怎麼把照夜白送人了?”燕雲侯一手把顧少爺勾到自己身前坐穩,緊接著催馬而動,絕塵追去。
馬蹄掠過青翠草場奔向遠方,呂厄薩和柔章帝姬同時動身,大笑道:“何止照夜白,王爺全副身家恐怕都贈給胥錦公子了。”
六匹絕世良駿馳騁著颯沓而去,從安克圖部大營踏著碧綠的草原丘陵,爭相馳騁到九曲流金的克倫河畔去,衣袂飛揚,歡聲笑語驚起草叢中的落雁和百靈,晚霞爛漫地鋪陳到天際,裴珩與胥錦並肩打頭陣,照夜白由胥錦騎著,戰馬頭顱高昂,長鬃迎風飛舞。
胥錦單手控韁,在顛簸的馬背上側頭看裴珩,呼嘯風聲從耳際掠過,兩人面龐映著河水與落日的光芒,胥錦向裴珩伸手,裴珩朝他燦然一笑,指尖若即若離地在疾風中輕輕勾住。
長草清香沁人心脾,呂厄薩和燕雲侯一左一右趁機趕超了兩人,燕雲侯紫袍隨風獵獵,一手摟著顧少爺,打了個響亮的唿哨。
呂厄薩壞笑著喊道:“二位不需美酒也可醉了。”
裴珩毫不在意,揚鞭助了呂厄薩一臂之力:“少廢話,給柔章把酒贏來!”
一直跑出去數裡地,王孫公主們勒韁駐足於克魯倫河畔,紛紛下馬沖到水邊,向著夕陽和河水高聲大笑大喊,痛快地呼吸著清冽空氣,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代的意氣飛揚。
“呂厄薩,你贏了吳鈎酒,回去不許獨吞!”裴珩勾著他肩膀一陣搖晃。
燕雲侯抱著手臂笑道:“給帝姬留半壺,其餘的一人一口。”
柔章笑著紅了臉,蘭雅蹦蹦跳跳拽著燕雲侯和裴珩的衣袖道:“好哇,你們有了漂亮少年,連酒都不爭了!”
駿馬悠哉在水邊踱步,他們笑鬧著又跑到草坡上,朝後仰身一倒,躺在長坡厚實的碧草上,看夕陽落到寬大的河水裡,看火燒雲變幻出各種形狀。
顧少爺依偎著燕雲侯,悄悄以靈力在漫漫草丘間幻化出無數絢爛的花朵。胥錦與裴珩並肩躺著,時而與眾人大聲笑鬧高歌,時而彼此低聲私語,胥錦輕輕握住裴珩的手,掌心有曼爾瑪花瓣擦過。
他們躺在草原上最豐美的草坡上,背脊被柔軟倒伏的青草擁抱著,兩人幾乎同時側過臉,彼此凝視,從對方眼裡看到金碧絢爛的長空晚霞,看到彼此的笑容,風從耳邊過,河水潺潺,一切亙古般寂靜,時光彷彿就此停歇。
胥錦望著他,心跳如千軍萬馬,裴珩反手與他十指相扣。
來到這片最自由的土地,彷彿所有桎梏頃刻瓦解,不久前結契的傷痛被長風闊野撫平,山河川流不息淌進開闊胸膛,將眷戀之人的模樣鐫刻心頭。
水流風動,鳥鳴葉響的寧謐天地間,柔章帝姬忽然輕聲道:“若是大皇兄也在就好了。”
蘭雅低低地道:“我也想他了。”
“第一個到水邊的會是他,然後告訴咱們,吳鈎酒他悄悄帶了好幾壇,可以喝到一醉方休。”呂厄薩輕笑道。
胥錦看見裴珩眼中的波光輕動,緩聲道:“你們都很想他。”裴珩向他笑笑。
燕雲侯枕著手臂,另一手緩緩撫過顧少爺烏黑的發,與裴珩久久未語,直至半輪巨大的夕陽落到河中,才慵懶地支起身子,朗聲道:“回營,今夜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