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卻不再看,勒轉韁繩直接往山下去:“走了,換個地方!”
胥錦隨之而去,兩人自半山腰橫劈山路而行。
在蔓延的山嶺間,裴珩在每個岔路的選擇都沒有絲毫猶豫,似乎這百萬山脈都在他掌握之中。
靜謐的夜,似乎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穿林嘯馬,落入江湖一般。
橫行萬嶺,裴珩終於收韁繩止步,低聲道:“走。”
胥錦看懂了他的手勢,下馬栓在隱蔽處,步行百丈,陡峭的山徑近乎沒有路,胥錦小心翼翼虛虛護在裴珩後腰,但他的步子竟沉著穩重,絲毫沒有病弱之感。
待到月上中天,世間靈力最充沛的時刻,二人伏在山巔岩石背後,再看出去,胥錦更加吃驚。
腳下正是那鎏金簇礦脈!
山脈被撕裂出峽谷,萬裡浩浩銀漢之下,一片自地心燃燒的光芒蘊滿生息,沉穩地、長久地從大地深處升起。
它已近在眼前了。
嶙峋詭譎的礦山石壁空蕩蕩,唯獨嵌滿鋒利的鎏金色澤,數丈長的礦簇從峭壁上生長出來,南北三十九裡的礦坑,淡金色照徹天際。
“那是什麼?是人嗎?”
胥錦靈動的眼睛捕捉到萬丈山谷峭壁上,礦簇間緩緩挪動的小點,簡直螻蟻也不比。
“採礦人。”
裴珩靠在岩石上,姿態如靠在自家廊下。
無數那樣的人影,懸著一根繩索自崖頂而下,緩慢又渺小,萬丈高空中艱難地挪動。
山谷高空的風呼嘯而過,他們命懸一線地晃蕩。
“若是有靈力的妖,可以輕松地做這些。”胥錦蹙眉,低聲道。
裴珩笑笑:“開國時發現鎏金簇靈脈,曾動用方士捕妖、亦或利誘,讓他們採擷靈石,但靈石本身對於他們並沒有太大用,除非威逼,長久不了,動用武力驅使妖是違逆天道的,皇家不許,修士更不可能損壞清修修為入世來做此事,最終只有人來做。”
忽然,附近一陣窸窣細響,裴珩一把帶著胥錦隱蔽起來,他的手沉穩有力,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威壓。
“噓,別動。”
兩人貼得極近,裴珩的心跳清晰,一縷墨發垂到胥錦頸邊,他垂眼看著裴珩的唇和修長的脖頸,伸手把裴珩朝自己攬了攬,仔細呼吸著裴珩身上的氣息。
岩石外,一陣鞭打空抽的刺耳聲,男人怒罵聲:“快滾出來!別他媽想偷懶!”
裴珩忽然欠身,胥錦低頭一看,竟有個灰不溜秋的瘦小身影蜷在他們腳下,六七歲的小孩,滿身滿臉是灰塵泥汙,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男女都分不清,襤褸衣衫勉強蔽體,竹竿一樣的胳膊腿幾乎一碰就斷。
裴珩彎腰拎起小孩,小孩不敢說話,發著抖看裴珩。
“小崽子,不出來就等著死吧!天亮就放狗追。”
是礦脈監工。
胥錦手上微不可查一動,崖壁上方一聲輕響,幾塊突出的石頭松動落下,外頭人發出一聲慘叫:“快走,這兒有落石!”
他們罵罵咧咧走遠。胥錦和裴珩走出岩石遮擋,看清小孩身上有許多鞭傷,手上盡是舊繭子和新傷。
裴珩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怎麼逃出來的?”
胥錦在旁抱手臂看著裴珩。
小孩是礦脈採工在靈礦裡生的,採工都是牢中罪犯,也有僱傭的百姓,小孩的父母是囚犯,早已經死了,是採工一人給勻一口吃的勉強活下來的。
這個年紀的孩童本不許被帶去採靈石,官府為省人力沒有人管。他出生在坑窪骯髒的礦山裡,便是他的日後的命運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