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洹轉頭看向國師溫戈,神情似是徵詢意見,溫戈微微搖了搖頭:“離的太近,微臣若出手擊殺妖物,勢必會連累船上的人,得不償失。”
轟隆隆的驚雷接連劈下來,風雨怒號,艦隊就這樣不尷不尬地停滯在回港的最後一段海域。
“陛下,機不可失,那鮫妖……”安國公還惦記著拿鮫妖祭天,不死心地提醒道,“溫大人若瞅準時機,說不定能抓住。”
安國公說到這份上,溫戈只好道:“臣可隨戰艦靠近些,若有機會,定竭力將鮫妖帶到陛下跟前。”
裴洹心煩意亂,點點頭:“去吧。”
“遵命!”江州軍副將領命,與溫戈一起,果斷轉身大步離去。
狂風咆哮,怒海驚濤,妖物相鬥受傷流血,水面捲起漩渦泛出海水泡沫都發紅。
變故叢生不斷。宮人驚叫響起,軍士匆匆奔至,單膝一跪稟報道:“陛下,十艘船被困住了,青州虞氏、瑞王殿下、還有……”
“你說誰!什麼叫‘被困住’?”裴洹目光驚怒。
未等軍士一一報來出事船隻所屬氏族,裴洹一擺手,踹開門走到甲板上,眾人連忙擁簇追去,傘被吹折,德顯公公眼疾手快,追過去給裴洹披上一件防風雨的鬥篷。
一轉頭,裴洹睜大了眼睛,臣子僕從不可置信的驚呼被裹在風雨中消散,鬥篷衣擺被風扯起,桅帆沉沉作響。
——遠處海面如一匹暗錦,被無形的力量抓上高空又抖開,海水一次又一次掀成一堵高牆,再重重拍下,那水如山一般,竟將十艘巨船困在那危險海域,外面的戰艦無法靠近,裡頭的巨船也出不來。
空中雷電轟鳴,烈烈電光又一次闢開雲層照亮海面,濃雲壓得極低,彷彿天幕將與海面合攏。
“溫戈!”少年帝王低吼道。
又一輪海牆將要掀起,眼看幾乎遮天,卻被一道澄澈強大的碧光生生壓制,傾倒下來時險些吞沒幾艘船,那碧光正是青玉殿司主溫戈及時出手。
“這要打到什麼時候……”
海妖巨大的身軀忽然騰空,足有十數只,拔山倒海,引得一陣狂雷。
它們落入海中,掀起的海水竟依舊挺立不倒,生生形成一圈接天蔽日的海牆,如一隻巨大囚籠,徹徹底底將那十艘巨船圍在當中!
裴洹幾乎懷疑,那群身負修為的妖物,究竟是在圍獵鮫妖,還是圍獵船隻?
“你方才說,那裡頭都有誰的船?”裴洹面色鐵青,攥著舷側欄杆咬牙切齒問。
“有、有青州虞氏、瑞王殿下……”軍士也慌了神,連忙稟道。
“傳令給溫戈,先解圍救人,再將鮫妖抓回江陵祭天。”裴洹一字一字道,拇指上翡翠扳指扣得指節泛白。
他話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論如何,把瑞王給孤帶回來。”
被水幕隔絕的海域之內。
那十艘倒黴的巨輪隨海起伏,船上尖叫聲、吼聲、號令聲不斷,夾雜在雷雨之間破碎飄搖。
船上的人意識到自己被圍困,登時都慌了神,仰頭看那接天水幕便無比絕望。
其中一艘璽雲艦卻格外平靜。
那璽雲艦的甲板上起三層樓閣,艦上未懸任何徽印,別處兵荒馬亂,這裡有種近乎鎮定的寧靜,玄甲軍士有序來往,毫無慌張之意。
“金大人,數清楚了,和咱們一起被困住的都是上江甲級艦,這程度的風浪足可扛得住。”一名玄甲軍士道,話音一出口就被狂風吹弱幾分。
“嗯,海妖沒再露頭?”
金鈺披著鬥篷,文士長衫衣擺露出的地方早就濕透,他身形清瘦,站在桅杆旁像是要被風隨時吹走,扶穩了大聲問道。
“沒錯,約莫追打到深海去了。”軍士又問:“金大人,要不要派人去別的船上幫忙?”
金鈺放眼望去,嘆了口氣:“這情形,沒法接應別的船,陸大將軍不在,江州軍副將也算靠譜,各船應當都派足了人手。”
金鈺想起什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問:“王爺怎麼樣?”
“殿下在休息,按平常的時辰算,一時半會不會醒。”
遠處有各氏族船上女眷哭喊聲,竟穿透浪濤雷電傳了過來。金鈺回首四望,也覺得自家這艦上氣氛淡定得出奇,搖頭笑笑:“不動如山。”
一排巨浪忽在舷側高高懸起,在閃電中投下巨大陰影,金鈺回頭眼睜睜看那海浪拍向舷側:“嚯!”
那浪頭打下,澆在甲板上,海水順著舷側流回海中。浪雖高,對於璽雲艦卻構不成威脅,金鈺沒再多看。
而他目光錯過的瞬間,這道大浪褪去的同時,一道鱗尾的影破浪而出,隨海水之勢,似乎落在二層無人注意的甲板走廊上,轉眼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