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師傅:“後天的車票。明天把房子整整,再去看看師母和福利院看看孩子們。”
謝寄不置可否,想起一件事便問他:“奶奶碑上的名字能洗掉嗎?還有為什麼碑上沒有照片?”
手機偏偏安靜了好長時間,謝寄都快睡著時餘田生才又回複。
“名字洗不掉。照片是因為奶奶以前自己說過不要放,遺照都沒照,尊重她老人家的意願。”
謝寄想不起來奶奶說過這樣的話,不過他跟奶奶相處時間短,又隔著這麼多年,可能他忘了,也可能這種話奶奶根本不會跟他說。
“別人放照片是留念想,奶奶說那是家人自私強留著不放人走。要沒照片誰知道是誰,她早過下輩子去了。”
“我想想也覺得有道理,奶奶這輩子苦吃夠了,讓她早到下輩子過好日子,我們就別留她了。”
餘田生說的是“我們”,謝寄不以為然,問他:“沒照片就留不下嗎?”
但他很快撤回了這條資訊。
他同樣不喜歡照片,不喜歡留下關於他的一切。也許某種程度上他跟奶奶確實是一家人。
謝寄忽略這些想法,強迫自己入睡,但無論他怎麼暗示,睡意卻像狡猾的泥鰍捕捉不到。
沒有睡意,又無事可做,謝寄重新拿起手機,問餘田生:“回去看到餘青青了嗎?”
那個跟謝寄一樣,也是別人口中古裡古怪的女孩子,那個總是問他會不會死卻一直陪著他的女孩子,大概是因為年初回去沒看到,他今年想起她的次數尤其多。
謝寄等待回複,但餘田生好像故意拿喬,又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回資訊。
“她不在了,已經幾年了。
謝寄眨了眨眼睛,再看螢幕上依然是這幾個字。
他已經過了問餘田生“不在了是什麼意思”的年紀,但年初他確實這麼希望過,希望餘青青像他一樣已經離開村裡,投奔未知的但至少自以為美好的未來。
“因為什麼?”謝寄索性坐起來發資訊,手指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
餘青青只比他小幾歲,瘦瘦小小古古怪怪,從不拿正眼看人,好像也從沒有誰正常地關注過她。
謝寄算是例外。
餘田生突然打過來語音通話,謝寄下意識結束通話了,回過去幾個字:“不方便,資訊說。”
餘師傅:“你出國那年冬天,她發癲癇掉河裡淹死的。還是她以前掉下去的那個地方,村裡老人都說是她從水鬼窩子逃出來又被收回去了。”
“她外婆在她走的隔年也走了,家裡線路老化漏電,餘青青她媽一直沒露面,都是村裡一起出錢安葬的。”
謝寄沒再回複。但這些資訊他看了幾遍,始終沒有真實感。
內心裡他一直以為餘青青跟餘家莊餘莊河一樣,不僅僅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就算他離開了她也會一直在那裡只要他回去就能再見著的一種存在。
是謝寄長到二十八歲,經歷過離別和生死後,依然會留戀的童年。
然而她消失了,他一無所知。
謝寄覺得難過,跟他偶爾想起奶奶卻記不起她的臉一樣難過。
感覺就像一場撲面而來的大雨,讓他無法睜開眼睛直視,刺骨冰冷早已經從頭頂蔓到指尖,猶如平地溺水。
謝寄閉上眼睛,把手撫上心口,那裡跳動得很不平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