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斯內普坐在布萊克的床上,扶著額頭看一地的狼藉。
此時,他發現比起對莉莉的感情,他現在更擔心放在哈利·波特身上的豪賭。鄧布利多已死,他必須獨自承擔這份責任,保證這個幾近不可能的計劃能順利執行——保證,這麼多年來,這麼多人的努力不會付諸東流。
斯內普抬起頭來環視了一圈這間房子,確認過赤膽忠心咒仍然生效。他知道雖然保密人鄧布利多已經逝去,但是包括自己,所有知道這座房子的鳳凰社成員都不會洩露秘密。
那麼,接下來,波特應該會按照鄧布利多安排的去尋找魂器,未來在某個時刻,或許會回到這棟房子。他可能會害怕,甚至因為無望而絕望。
斯內普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必須留給波特一些能夠堅持下去的提示。斯內普快速地盤算起來,以他對波特的理解,這並不難。
比如說,強烈的情感,莉莉對波特的愛。他可以提示那個男孩,“想想你的母親”。
比如說,強烈的恨意,波特對黑魔王、對食死徒、對自己的。他可以提示那個男孩,“想想是誰打碎了你們一家”。
黑發巫師倏地站了起身,將被他眼淚打濕的那一頁收進黑袍裡,他不想讓男孩看見自己眼淚的同時,也不希望男孩看見任何有關鄧布利多與格林德沃的不好傳言而産生信任感動搖。
斯內普將剩餘的信放在地毯上的書堆裡,確保它足夠顯眼,而後,他毫不猶豫地將照片撕成兩半,將刻有哈利和詹姆的那半扔進隱蔽的櫃子下。他十分確定,那封殘缺的信足以激起男孩的好奇心,讓他翻遍整個房間。
雖然斯內普明白,留下與莉莉有關的物品多少出於私心,但他相信,當哈利發現照片只剩一半時,對破壞他一切的食死徒産生的強烈恨意會幫助他繼續前行。
如此便好。這些情緒可以幫助男孩繼續面對接下來的荊棘。
在離開格裡莫廣場之前,斯內普隨手拿走了幾件能回去交代任務的“戰利品”,再次確認這棟房子所有的保護咒語都依然保持完好之後,他走出大門,在外面加了一道只有哈利·波特才能進入的屏障。
做完了這些,他將過分多的情緒狠狠壓下,恢複了臉上那種一如既往的蒼白冷峻。
他目如死色,漠然地拐進格裡莫廣場一側的陰森小巷,沿著狹窄的空間一直走下去,那裡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廢舊電話亭,是通往魔法部。
……
鄧布利多的葬禮後,蕾雅去了幾次格裡莫廣場給盧平熬狼毒藥劑。但是很快,布萊克和鳳凰社就堅定地做出撤出格裡莫廣場的決定,蕾雅把斯內普在格裡莫廣場一直用魔藥器皿帶回自己家,之後的藥水將會由萊恩哈特家的貓頭鷹送到盧平父母的住處。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糟糕。
奧德莉亞在這個學期初就調職去了希臘,雷格納回家也越來越晚,臉上一直掛著沉重到隨時可以崩潰的情緒。
蕾雅不敢再給父親增加煩惱,一個月以來,除了到街口的麻瓜超市購置日用品以外,她差不多都呆在家裡。她在家裡練習著魔藥,彈著鋼琴,讀著雷格納的藏書。每天五點一過,蕾雅會開始準備兩人份的晚餐,然後一直等著父親從壁爐裡回來。
晚餐時,雷格納偶爾會提及外面發生的事,但是隻有很細微的片段。
晚上睡覺前,蕾雅會忍不住將塞在床頭櫃裡的細長玻璃瓶拿出來看一眼,用拇指摩擦過那個用蒼勁筆鋒寫著“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標簽。
這種日複一日的生活單調到沒有盡頭,蕾雅時不時覺得,也許黑魔王的統治已籠罩整個魔法界,而她依然什麼也做不了,連能不能回霍格沃茨也是個未知數。
今天的晚餐是黑胡椒小羊排搭配著烤蘆筍、黃油土豆。廚房裡彌漫開來黃油的香氣和黑胡椒的辛香氣息,讓本來陰鬱的心情稍稍褪下。正當她煎著最後一塊羊排時,窗外忽而開始下雨。蕾雅輕快地用魔杖指揮著鍋裡的食物翻面,又朝向二樓,把敞開的窗戶都關上。
等到她把兩份晚餐擺在餐桌上時,雨敲打在窗戶上面發出更為密集的噼啪聲音。
蕾雅抬起頭去看向窗外,天色如墨,整個世界融化成了一抹模糊的灰褐色。萊恩哈特家庭院裡盛開著的繡球花被紛紛碾碎花瓣,花瓣落在了土壤裡面,隨後被泥濘的湍急水流挾裹著沖向外側的瀝青路面。
雨下得越來越大,那種隨著夏日大雨而來的厚重沉悶感,慢慢地擴散至室內的每一個角落。蕾雅坐在沙發上,一邊讀著一本古代魔法書,一邊等待著父親從壁爐裡現身。但是一直到了夜裡十一點,雷格納也沒有回來。
晚餐早已被她施過幾次保溫咒,蕾雅隨意翻出幾包餅幹填飽肚子,卻再也看不進書,焦慮地在壁爐和門口之間來回踱步。
等到午夜的時候,蕾雅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她想到父親可能出事了,也許是魔法部也出事了。她晃了晃腦袋,很想拿起一把飛路粉鑽進壁爐裡去魔法部看一看,但經歷過與食死徒的戰鬥以後她就明白了這無疑是送死行為。
最後,她只能繼續在客廳裡踱來踱去,沒有任何的事情得事情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就那麼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雙腿變得又酸又澀。
就在時鐘的指標越過了一點,蕾雅感覺自己也快要淹死在這滂沱的雨聲裡的時候,門口突兀地響起了幻影移形的爆裂聲。
蕾雅被嚇了一跳,緩過神來時,迅速熄滅了家裡的燈光,捏著魔杖悄悄靠在大門旁的牆壁上。
旋即,幾聲敲門聲響在了雨裡。她屏住了呼吸,不知道該不該去應門。
叩擊聲又響了起來,更為急促了一些。就在這一刻,蕾雅的眼睛不由得瞪大,難以置信地望向門口的方向。
“萊恩哈特,快點開門。”
是斯內普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教授?!”蕾雅的眼睛亮了一瞬,疑惑著將門拉開了一條縫,與此同時,空氣中立刻湧入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臭。蕾雅的心跳漏了一拍,瞬間將門直接推開,整個人立即撲到了斯內普扶著的男人旁邊,“爸爸?!!爸爸!!!”
斯內普滿身濕透,臉色鐵青,黑袍沉甸甸地貼在他的身上,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而他手裡扶著的,正是她同樣濕透的父親。
雷格納渾身上下都是大片的殷紅,是血跡被大雨沖開的結果。他雙眼緊閉,一張臉蒼白得如紙,整個人都在不住地打著寒戰,嘴巴也一直在哆嗦,像是夢囈裡撞見了森森白骨的骷髏。
“快點讓開,然後把門鎖上。”斯內普冷靜而快速地朝她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