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飛徹底清醒了,睜開一雙豬尿脬似的眼睛,迷迷瞪瞪地問:“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回來公司都要亂成一鍋粥了!工廠的事你撒手不管,出了問題也聯系不上,整天就知道喝酒喝酒喝酒!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現在都什麼鳥樣!”
“出什麼問題了?”
“你他媽還有臉問?知不知道和孫淳的對賭協議快到期了,三百萬不達標,明年我們他媽全都得卷鋪蓋滾蛋睡大街!我拜託你先打起精神做事好不好啊!”
馬飛飛愣住。
一瞬間相似的話語閃回到耳邊——
“當初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娶我,你不肯,現在我嫁人了你說你娶我,我早都已經等夠了,我拜託你不要再拖我落水了好不好啊!”
馬飛飛別開臉,帶著嘲弄的神情冷笑一聲:“對賭協議對賭協議…你天天就記著你的對賭協議,到期了怎麼樣?我逼著你簽的?”
紀禾怔了下,有些不敢置信。
馬飛飛說:“我從來就沒同意過你簽什麼對賭協議,是你自己死活要逞強。我說的話你哪回聽進去了?學人家做大…踏踏實實過日子做小買賣又怎麼樣?人就兩隻手,你還想一把全抓?抓得過來嗎!”
紀禾說:“你還怨我?要不是我——”
“對,要不是你我他媽一事無成,我現在就是屎坑裡的一條臭蟲!馬總多風光多威武啊,全都因為你,多虧了你,我謝謝你啊!”
馬飛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渾身水淋淋地說:“讓我撒泡尿,你怎麼不先看看你自己!寶妮安妮讀幾年級了你知道嗎?上次她們過生日等了你一晚上,給你打個電話半句沒說就掛了,答應她們參加家長會,最後人影都沒見著。還有,過去這麼久,你問過我一句關於她的事情嗎?有嗎!”
“張嘴閉嘴就是生意,就是對賭協議,就是人家住多好的房子開多好的車!窮的時候至少大家心都在一起,現在呢?我看你是心都鑽錢眼裡面去了!”
馬飛飛吼完,一把搡開她走了出去。
她踉蹌了下,靠牆壁站著。
抬眼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一張慘白的臉,是她嗎?
是,或許不是,仔細回想,一路走來她並非沒有做過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可她一直對自己說,做生意就是這樣,每個人都這樣,名利場裡哪有什麼人情可言,大家都是貪婪的、恨不能飽腹的吸血鬼。
既如此,她又有什麼錯呢?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陣陰森森的驚慌,不是因為馬飛飛這樣毫不留情地罵她,而是因為,即便馬飛飛這樣毫不留情地罵她,她心間居然也沒有什麼波瀾。
如同一粒小小的砂石投進洸洋大海,除去擲進去的那瞬間掀起一圈漣漪之外,再無蹤跡和回響。
她悲哀地意識到,經過這麼多年,她終於變成了一個鐵石心腸的冷血人物。可若失去了惻隱與悸動,她還算得上是一個人嗎?
思緒雜亂無章地紛飛,一個電話在這時突兀地打進來,紀禾麻木地接通:“喂。”
“紀總!我老唐啊!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啊?”
注意力被這道刺耳的公鴨嗓吸回來一點。這個老唐就是那批不合格裡料的供應商老闆,公司規模不算大,合作也挺久了。
冤有頭債有主,ph值事件導致的賠償款當然不會由她來自掏腰包,問題既出在裡料,就需裡料供應商承擔。
除去賠償,紀禾還明確且強硬地提出要罰款——因為她讓工廠自查後發現,庫存竟然還壓著一堆他們家的不合格的布。
這些貨都是等進車間的,延期導致停線的話,得損失多少?這個錢又誰來賠?
反正不會是步履不停,按照合同協議,罰款數額不小,八成鬧得這個老唐分外窩心,要不然也不會電聯約飯。
“紀總?”公鴨嗓又叫,“我知道有家新開的卡拉ok,環境特別棒!又能吃飯又能唱歌,好玩著呢,晚上賞個臉啊?”
紀禾想想,道了聲好。
“好嘞!那八點鐘不見不散啊?我過去接你吧?“
“不用。”
紀禾說完就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