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禾平靜地問:“你去過他家了?”
“當然啦,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爺爺家雖然破破爛爛的,但爺爺人可好了,每次去他都會送我禮物。”
紀禾不語,陳祈年問:“還有呢?”
“還有什麼?”
陳祈年想了想:“你去他跟你說什麼了?”
陳寶妮眼珠子一轉,挺起胸脯很講義氣地說:“這是我跟爺爺之間的秘密,我答應了爺爺不告訴任何人,我不能出賣朋友。”
姐突然站起來,盯著她看了好一陣。
姐那幅神情她曾經見過,一旦出現就代表著一級紅色預警,連路過的狗都不敢招惹,更何況她們。但她仔細想想,自己才說了不過兩句,並沒惹她生氣的道理呀。
陳寶妮吞吞口水說:“我真的不...”
姐端著吃完的碗筷一聲不響地進廚房了。
陳祈年把目光從姐的背影上收回,心平氣和地問陳寶妮:“爺爺難道沒有工作嗎?你怎麼會和他交上朋友?”
陳寶妮看向陳安妮,陳安妮紅著臉說:“又不是我把你關起來的!”
“爺爺救了我,才不像她們這幫壞蛋!騙我玩捉迷藏!還故意鎖著我!”
陳祈年大致瞭解了來龍去脈,沖陳安妮道:“平時我和姐都是怎麼教你的?”
陳安妮背家規似的說:“不能欺負別人,也不能被別人欺負,更不能連著別人欺負自己人。”
“犯了錯會怎麼樣?”
陳安妮撇撇嘴:“捱打。”
“看在你及時回去找妹妹的份上,這次不打你。看好妹妹,別讓她亂跑。”
陳祈年走進廚房,發現廚房空無一人。
那條鐵軌不知道什麼時候建的,印象裡從她出生時便有了,像條漆黑碩大的千足蟲蛇行著爬過荔灣。紀禾曾聽郭潤娣講過許多關於它的趣事。
那時她就像所有對世界充滿好奇、又都對世界似懂非懂的小孩一樣,成天追著她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有一天她看見一個黑乎乎的鐵皮盒子,歘一下就從眼前躦過去了,屁股後面緊接著一連串當啷作響的盒子,活像一串巨型的烤螞蚱。
郭潤娣逗她說,其實那是一隻老鷹誤將鐵彎鈎當成蟲子吃了下去,鐵彎鈎到了肚子裡,不能消化,勾住了還沒成型的鷹蛋,導致老鷹下蛋的時候,被鐵鈎串聯到一起的蛋就一個一個地從屁縫裡擠出來啦。那些飛過去的黑盒子,就是老鷹在前面下蛋呢。
紀禾沒見過火車,但見過老鷹,當然不信。於是郭潤娣又告訴她那叫火車,跟大船差不多,大船把人從海的彼岸搬到海的此岸,火車把人從天的那邊運到天的這邊。等她長大了,就可以坐上火車,要不了一天的時間,就能到北京去看皇上和娘娘啦。
那時候她滿懷希望和憧憬,哪裡知道早就沒有皇上和娘娘可以看了。不過她印象更深刻的,還是那個火車上的懷孕女人的故事。
郭潤娣兩指翻飛,挑著針線勾著鞋花說,一個懷了九月胎的女人坐火車去投奔孃家,半路上肚子疼,以為是吃活珠子吃壞了,遂上茅房解決。火車上的茅房是個漏底的蹲坑,那坑眼有一口鍋那麼大,還能看見底下的車輪子和地面的土壤呢。肚子疼極了,女人咬牙一用力,不曾想竟把孩子生了出來,那孩子順著鍋大的坑眼掉了下去,女人頓時感到身上輕了,低頭一看就哇哇大哭說,我的兒,我的兒啊!女人跑到列車長面前下跪磕頭,把腦袋磕得哐哐作響鮮血直流,求他們停車好讓她下去找孩子。但執行中的火車哪有說停就停的道理呢?女人只有哭著,等著,一到站就順著鐵路拼命往回跑...
她回去找到了嗎?
別急呀,還沒說完呢。女人順著鐵路往回找,找呀找找呀找,鞋都磨穿了底,腳都磨破了皮。三天三夜過去,她看見了出發站的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