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新鮮感只存在於一開始,漸漸的走向就變了。
覺得不過癮的陳安妮在課上戲弄老師,往人家背後貼小烏龜,全班同學嘻嘻哈哈,老師滿頭霧水,後知後覺才發現該惡作劇。
陳安妮逃之夭夭,於是被換回來的陳寶妮一走進教室,就被莫名其妙地罰了一節課的站。
陳寶妮當然咽不下這口氣,立即報複回去。兩人你來我往,回合制打擂臺似的,硝煙無聲彌漫,弄得彼此都灰頭土臉聲名狼藉。
最後陳寶妮放了個大招,跑到陳安妮暗戀的小男生面前瞎咧咧地表白,大庭廣眾之下表白也就算了,還慘遭拒絕和哄笑。陳安妮顏面掃地,氣得當天回家就和陳寶妮大戰三百回合。
本來麼,雙胞胎要是三天不打一架,那都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奇了怪了,雖打得兇,好得也快。但這次實在過分,傷及自尊,不可原諒,陳安妮決心要給妹妹一點顏色瞧。
陳安妮到底比陳寶妮早出生一分鐘,手段更厲害些,也知道要怎麼樣才能重傷對方。她帶領著荔灣的一群野孩子說要跟她絕交,再也不跟玩了。
陳寶妮慘遭孤立,一開始還不以為然,心想絕交就絕交,有什麼了不起的。但很快她便嘗到了個中滋味有多難受,沒有小夥伴願意和她搭話,也沒有小夥伴願意跟她結伴同行,這對於天生呱噪又鬧騰、安靜不了一分鐘的陳寶妮來說不是要人命嗎?
更要命的是剛放了暑假,沒人玩,她總不能一直窩在家裡寫作業吧?
陳寶妮因此恨透了這個比她大一分鐘的姐姐,陳安妮暗中得意,總是有意顯擺自己一群人的熱鬧。
這天下午,陳安妮和一群小夥伴在樹蔭下跳房子,玩得滿頭大汗,笑得合不攏嘴。孤家寡人的陳寶妮遠遠蹲在馬路牙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揪著草葉子,小臉寫滿了嫉妒和幽怨。
幾個女孩跳累了,打起了陳寶妮的注意,抹了把汗津津的臉蛋跑過去說:“陳寶妮,要不要一起玩捉迷藏?”
被孤立許久的陳寶妮受寵若驚,她們居然肯和自己說話了,立即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那你來找我們哦。”路邊有間廢棄的集裝箱,一個女孩指揮她道:“你進去裡面,閉上眼睛數數,數到一百下。”
集裝箱的兩扇門虛掩著,露出狹窄幽暗的空間,陳寶妮看著黑不隆冬的屋子,一時有些猶豫。
“快進去呀。”另一個女孩壞笑著推她進去。門一關,又撿來一根老木棍套住門把別在上方。
落了閘,陳寶妮在集裝箱裡乖乖數數,一群野丫頭蹦跳著跑遠了。見陳安妮踟躕不前,始終沒跟上來,兩個女孩招手喚道:“走呀!”
陳安妮內心掙紮,看了看那條木棍,又看了看小夥伴,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跟著走了。
小夥伴輾轉去海邊撿貝殼,傍晚時分,紅雲從海平面一路火光沖天地燒上去,夕陽就醉臥在金戈鐵馬般的煙波場裡。
女孩們追逐打鬧有說有笑,陳安妮卻蕩蕩默默,腦子裡盡是那個被木棍別住的集裝箱。她想起更小的時候,陳寶妮喉嚨被玻璃碎片卡住的情形。
大姐扇了她一巴掌,很疼很疼。
陳安妮坐不住了,扔掉貝殼飛奔回去,卻發現陳寶妮已經被放出來了。一個佝僂著腰的黑瘦老頭在和她說話,不知說了什麼,陳寶妮被逗得咯咯直笑。
“陳寶妮。”她喊了聲,陳寶妮和老頭同時轉過臉來。
她這才發現老頭似乎瞎了一隻眼,瞎掉的那隻眼如同一灘黏嗒嗒的鼻涕,沒瞎的那隻眼卻黑得好像沒有眼白。
陳寶妮見她來,不屑地說:“我不用跟你們玩了,我有新朋友。”她晃了晃手裡的水晶球說:“爺爺送我的。”
老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堆小玩意說:“我這還有,給你一個,喏。”
陳安妮遲疑片刻,不為所動,看到他褲子上的口袋很大,沉甸甸的,拽得褲子直往下掉,褲頭上兩根系繩耷拉著,露出一截好像樹皮一樣的皺巴巴的面板。
陳安妮拉過陳寶妮走了,走時陳寶妮還回頭揮手說著拜拜,老頭也笑著,揮舞著雞爪似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