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後悔了,我不應該不聽你的...爛臉少年的臉上眼淚鼻涕擠作一團,他哭著說,是我沒用,是我對不起你,哥,你開槍吧,死在你手裡總比被他們弄死強...
冷汗像濕黏的小蟲子一條條蠕下他太陽xue,腦海深處轟然一聲巨響,像小時候他們躲在牆後,拿石塊砸鄰居家晾在院子裡的酸菜翁。那隻絳紫色的缸翁被豁開個大洞,捆成結的青菜頭像大魚一樣遊了出來。鄰居家的老孃婆罵罵咧咧地跑出來,抄起掃帚沖著他們揮打...
他猛地睜開眼,臉上的疤抽筋似的痙攣著。
半晌,他點上煙,看向窗外的晴空白雲。
“勝哥。”
一個黃毛跑進來,沖他耳語了幾句,他點點頭,撚滅了才抽一半的煙支,轉身向二樓走去。
房間裡傳來淫靡又狼亢的叫喊,他耐心等了會兒,才扣響三聲。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打著哈欠開了門,疤臉目不斜視,忽略大圓床上一堆赤身裸體的男人,朝站在落地窗前伸展筋骨的喬三走去。
喬三聽完,只問:“當真?”
疤臉說:“錯不了。”
喬三轉動著脖頸,肩胛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他半眯著眼說:“也好,是時候該拔了他那根虎須了。”
馬飛飛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紀禾看著,馬飛飛眯縫著烏黑的眼圈說:“曾小鑫那狗腿子,六親都不認了。”
紀禾問:“骨折了?”
“那倒沒有。”
紀禾拿出碘伏和棉簽丟給他,馬飛飛齜牙咧嘴地往自己破了相的顴骨上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說:“我覺著就是這幾天了。”
紀禾說:“我知道。”
“你知道?”
“嗯,後天下午,你別出去了。”
“你怎麼知道的?”
紀禾沒吭聲,低頭進了裡屋。
馬飛飛丟下棉簽,想問個清楚,進去之後又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陳祈年,遂問:“他還是老樣子?”
紀禾惆悵地點點頭。
從公寓回來後,陳祈年就生了場大病。
他先是高燒不止,上半夜渾身滾燙得像火球,下半夜又似墜入冰窟,四肢寒涼無比,如此反反複複。
緊接著是說胡話,叫也叫不醒,聽也聽不懂,嚴重時還伴隨著身體激烈的抽搐,彷彿有隻邪靈在他體內橫沖直撞妄圖破皮而出。
嚇壞了的紀禾同馬飛飛連夜送他上醫院,掛了一晚上滴瓶,陳祈年似乎好多了,退了燒,也不再胡言亂語,但依舊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
醫生說多休息就好,可當他們回了家,陳祈年的狀況卻急轉直下,病態加劇來勢洶洶,什麼參湯藥膳都灌不進去,且嘴裡吐出來的胡話愈發陰異詭譎。紀禾束手無策之際,馬飛飛嚴肅地說,他這是撞邪了。
馬飛飛不知打哪兒弄來一劑偏方,用雄黃硃砂金錢蒲磨成細粉,兌著香灰沖成一碗黑乎乎的符水,抓著陳祈年的腮幫子灌了下去,灌得陳祈年口吐白沫眼白翻飛,差點沒把人嗆死,結果絲毫不起作用。
馬飛飛戴著那幅藥師眼鏡沉吟片刻說,看來這是個業障深重的厲鬼。
他又琢磨著要去哪裡哪裡請個得道仙人,開壇做法驅邪破煞,被紀禾一口否決。她才不信這些有的沒的,她覺得陳祈年多半是被那天的殺人事件沖擊得精神崩潰,一時難以自愈罷了。
爆炸事件過後,好時光就被無限期地關停歇業了,紀禾得以空出時間貼身照顧發病的陳祈年。
他連日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本就瘦小的身形迅速幹癟下去。紀禾看著他逐漸形銷骨立的模樣,心中愁海無涯,悔恨難當。
她真不應該讓他走那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