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熱天午後,紀禾大老遠就聽見從自家傳出的丁零當啷的動靜,雙胞胎殺豬一樣的嚎哭尤其尖利地明顯。
紀禾心下咯噔,沖進家門,看到幾個混混模樣的青年四處翻箱倒櫃,陳祈年正和一個光頭爭搶著那隻唯一的電器收音機,雙胞胎坐在地上,被這陣仗嚇得哇哇直叫。
“你給我收聲!”光頭一巴掌將陳祈年摑倒,又去揪雙胞胎,陳祈年麻溜爬起來,頂著臉上鮮紅的五個手指印擋在雙胞胎面前。
光頭氣樂了:“你——”
“住手!”紀禾猛地推開他,攬過三個半大孩子護在身後,“你們是誰?你們來幹什麼?”
“看不出來嗎妹妹?”光頭伸出手指勾了她下巴一下,怪笑道:“當然是討債來了。”
“俗話說得好,人走賬清,倆老混蛋一聲不響地死沒了,可賬還擺在明面上沒清完呢。”
紀禾說:“他們欠你多少錢?”
光頭剛想說話,一個小個子黃毛躥到他面前,獻寶似的遞上一個鐵皮文具盒,興沖沖說:“燦哥,找到了!”
陳祈年偎在紀禾身後,感到她把住自己的手繃緊了一瞬。
光頭撬開文具盒,裡面躺著兩卷錢和一堆硬幣,光頭皮笑肉不笑:“行啊,不少呢。”
黃毛說:“藏他媽床腳裡,床腳都蛀空了,忒會藏!”
光頭說:“小金庫嘛,可不得藏深點兒。”
紀禾眼睜睜看著自己全部的積蓄被光頭收入囊中,心中湧起一股清晰的恨意,她帶著某種冰涼的理智說:“這錢你們拿去,以後不要再來了。”
光頭哈哈大笑:“我說妹妹,你太低估你那兩個賭鬼爹媽的本領啦,他可是場子裡出了名的梭哈王,就這麼點,牙縫都不夠塞的。我看你啊,還是趁早下海賣身去吧,說不定還有幾年好日子過。”
紀禾感到那股恨意更加強烈了,兩片蒼白的唇翕了翕——
“燦哥!”
馬飛飛像只花蝴蝶一樣扇了進來。
“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真是的。”馬飛飛從煙盒裡掏出一支煙遞上去,光頭睃他一眼:“馬華佗啊。”
“除了我還能有誰。”馬飛飛哂笑著,看見紀禾被逼到牆角,三個孩子緊緊地貼在屁股後面,像三個蒜瓣兒黏著一根蒜莛。馬飛飛將光頭拉到屋外,窸窸窣窣地說著什麼。
紀禾回身檢視,雙胞胎還好,沒捱揍,就是把一張臉哭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混作一團,紀禾拿袖子抹幹淨,說:“別哭。”
雙胞胎抽噎著。
相比之下,陳祈年臉上那五個手指印就顯得格外觸目了。他本來就黑,現在是又黑又紅。紀禾問:“疼不疼?”
陳祈年搖搖頭。
好一會光頭才走進來,同樣沒毛的嘴上叼著半卷殘煙,要笑不笑地拿眼斜她,說:“看在馬華佗的面子上,哥幾個今天就先放你們一馬,收工!”
他揮揮手,屋子裡幾個混混就像小魚一樣遊了過去。
馬飛飛杵在門口端著笑臉:“好走,好走!”
等他們離開,馬飛飛把門一關,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