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急沖動的嗚嗡聲又起了。
雁惜的話還來不及說完。
她吼得面紅耳赤,滿肚子焦灼無濟於事。站在她對面的,被賈楠書一語刺激的,那些她希望可以冷靜的,人數是她的十幾萬倍。
用了擴音鈴,她能完完整整地說幾句話。可但凡他們中幾十人一起說話,她的聲音就會消散;上百人,則作襯;近千人,直接被淹沒。
更何況不加地濁軍隊,仙族就有十幾萬人。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惱,越來越失去理智,如同一片汪洋滾滾的大海,雁惜只能作浪花濺起時的一滴沫。
她喚不停他們。她也沒有辦法安撫他們。
正如此刻她心中極致的沉重與無力,正如她與他們相隔的十裡、百裡、千裡的距離,她看不清他們,她也沒有辦法瞭解他們。
她與這方土地上的絕大多數人,今生可能只是第一次見。他們有過怎麼樣的喜怒哀樂、恐慌自豪,她一概不知。
也許有人能理解她的希冀。
不擇手段者,現在冷麵殺人,以後麻木剁骨,最終害人害己,無以回頭。
也許有人不理解她的希冀。
生死決斷前,信念崩蕩,慌亂在群體的擴散下層層疊加,也許只是細微的不安,都能一波接著一波,變成至深的恐懼。
但不管理不理解,賈楠書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攻心為上,身戰為下。
雁惜失望地垂聳雙肩。
淩寒牽她的手,十指相扣,“失去意志之人固然不可再聯合,但仍能留守本心者,團結一氣,或將比方才的數十萬大軍更有力。”
雁惜循著他目光,望向東方。
郜么六子身後,軍旗屹立,大半將士精神抖擻,不減之前,眼裡的光甚還更亮。
幾位聖軍大將跟在鈞琺、單泉溪身邊,背後亦有炯炯堅定計程車兵隊伍。
定道和驍烈二軍亦然。
只是吵嚷的總會蓋過沉默的,所以它看上去會像一盤頹靡的沙堆。
“接下來怎麼辦?”鈞琺低詢單泉溪:“楠樹靈族雖只有十幾人,卻足以抗衡一支強軍,雁惜與淩寒可以對付賈楠書,剩下的……我們……要用虐魂殺咒——”
“此舉太過冒險。”單泉溪眉頭緊鎖,“鈞叔,還有百神陣,士兵數眾,修為卻不及上神。現今郜么六子在,雁惜在,還有竺焱後代蛟靈全族,四渡峪的力量亦可收用,地濁……這些、這些足夠了,讓我試試——”
鈞琺還未回應,血紅色的靈陣已經鋪滿天空。蔚邇莘、玖斛合力,釋放虐魂殺咒之靈。
單泉溪急亂:“二位聖主,虐魂殺咒吸靈精魂,稍有不慎便會過量,中咒友軍很有可能萬劫不複!天淵現今還沒到窮途末路!不可!”
靈陣不停,單泉溪幹脆一腳蹬頂,寧受萬鈞雷霆刺仙根之痛,也要阻止血靈生長。
玖斛語重:“泉溪,天淵已陷被動,再有猶豫將錯過最佳時機。我仙族子民頂天立地,四界有難,我們責無旁貸,虐魂殺咒出,就算是灰飛煙滅、靈魄永散,只要能消滅那個無籍靈,就可以守住眾生。”
最外層的仙族兵士被強靈吸走,像石子墜海,一去不回。
單泉溪奮力抵扛,腦袋都快爆炸了:“可是代價太大了!二位姑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用百神陣試試,拜託、拜託你們——”
杳藹流玉頂貼他後背,為單泉溪承渡一半的重量,雁惜和淩寒瞬閃,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短短須臾,十八人死了。”雁惜有憤,“還沒跟他們真正打起來,十八仙兵就死在了自己的聖主手裡。你們不能這樣!”
“還要怎樣才算打?”蔚邇莘聲厲:“本主也不想,可是賈楠書能比天高,現今多了妖族相助,我們的勝算更少一分。就算再用風颯天瀾,都無濟於事,難道真要十六萬大軍全軍覆沒了,才可以使虐魂殺咒?如果晚了呢?!”
“但你怎麼不想想,如果早了呢!?”雁惜呼吸更急:“既然還有百神陣,我們就可以一試!要多久、單泉溪!”
“一炷香、給我一炷香!”
雁惜肩膀裂開口子,還沒說話,淩寒分身替她頂,陸潮生帶著蛟人全族扛上,為單泉溪解綁。
“快去,這裡交給我們。”淩寒盡量平聲。
單泉溪深重點頭,淩寒最後致意雁惜,二人撤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