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箐捏緊杯皿。
一介驍烈侍衛對定道元帥溫瀾抖了下馬威,逍霆子卻輕飄飄一句“試探”帶過,還用上者姿態給予“誇贊”,欺人太甚。如今連酒都不敬,在別人的地盤擺出一副“還請自便”的樣子,怎麼能忍。
“區區護衛竟有如此嘴膽,在兩帥面前大放厥詞。能站在逍元帥身邊,是你主寬容。可我定道既把元帥視作盟友,便容不了任何越級挑釁、恃寵驕縱的人!”
易箐起座,溫瀾瞬呵:“阿易!”
她同時舉起杯樽,致意逍霆子,“本帥之將性子剛烈,一見不平就要拔刀,元帥莫怪。”
逍霆子淡淡揚唇,眼睛裡卻沒有情緒。
溫瀾不動聲色,飲酒之時丟擲紅靈,掀亂風速,撩開逍霆子發梢,直擊那護衛膝蓋。
咚嚓一聲,護衛吃痛跪地。
溫瀾倒懸杯口,表示飲盡,轉向易箐:“驍烈軍中人,恣意妄為不知禮節,元帥自會管教,你操什麼心?”
易箐趕緊低頭:“元帥教訓的是。阿易僭越。”
溫瀾笑對逍霆子,“小誤會,元帥莫放心上。”
侍衛悄悄看向主帥,逍霆子神色微冷,薅帶一杯初鹿茶,向溫瀾空中舉杯。溫瀾不計前嫌,捧樽相應,逍霆子最終卻沒有喝。
帳外半裡,單泉溪以遠訊鏡通覽全程,輕盈的步伐緩緩靠近。
“他醒了?”
“嗯。”
雁惜到他身邊,“這個驍烈元帥倒真有幾分狠辣勁,分明只帶了三千兵士,卻敢在定道九萬人營地挑釁。”
“定道軍立,只為平人間亂。驍烈三十萬人,若定道為其為敵,百害無利。逍霆子料定溫瀾不會對他怎麼樣。”
“那也太拽了吧。”雁惜嘀咕,“事事都要壓一頭,搞得好像他們驍烈就當真不需要定道一樣。”
“驍烈人數三倍於定道,後者卻只用了前者不到三分之一的時間打響名聲,百姓歸心。如今皇朝崩潰,各大藩王和賊匪交情不淺。逍霆子有雄心,卻少了名分。要想在這東方土地上大有作為,他可少不了像定道這樣的忠義之師。”
雁惜一頓,“他竟是想做皇帝?我還以為......”
“也許曾經不想,但現在,他手裡的可是地濁最強軍隊。”單泉溪語氣沉了些,“人間萬千朝代輪換、更替。數不清多少年了,但永遠在分分合合。其實我有些奇怪。”
雁惜看向他。
“按理說,曾經天淵一天,地濁一年。我們活了幾百歲,地濁便過了數萬年。可在我記憶裡,他們沒多長時間就要亂一次,彷彿永無止境。按理說,求生是生命的本能,如戰爭這般製造殺戮、死亡、破壞一切的東西,怎會在地濁毫無意外、接續反複了這麼多年。倘使拋開人魔契,此時的人間跟千萬年前某一次動蕩,幾乎沒有區別。”
“是惡欲嗎?”雁惜聲輕。
單泉溪反問,“你覺得是?”
雁惜搖頭,“從前偷偷下凡,我看到的是每個人都在用力活著,無論身份地位。有權、有能、有心奪勢之人只是少數,更多的百姓只想安居樂業,閤家團圓。但如你所說,每個盛世都持續不久,清明之後是腐濁。總有人前赴後繼,推翻一代又一代的王朝。可是最終,新的王朝又會走老路,無休無止......”
遠訊鏡中的兩軍元帥已經起立,站到營帳中央,逍霆子遣人亮出了數十幅畫。
單泉溪見之一笑,轉了話題:“阿淩知道逍霆子想娶你嗎?”
雁惜瞬地緊張,差點伸手捂他的嘴,“你小聲些,我費了好大勁才瞞住陸潮生,都仍被他竊了些密。淩寒那麼聰明......”
雁惜瞪他一眼,沒再往下說,單泉溪輕笑,象徵性地點點頭。
“可你這樣瞞著他,何嘗不是不信他?”單泉溪態度悠緩,“小心這外冷內熱的心上人打翻醋壇子,到時候有你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