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寒石冷,林靜夜荒。
料峭的風刮過逼仄的長峽,磨在斷壁之間,發出嗚哇的響聲。瘦水涔涔擊打泥床,斜垂下落,把月色山影切得七零八碎。
斷山殘河,寂怖峽谷,這裡是蒙蠡原的最高處。
站在這裡抬頭望,可以看清月宮的剪影、天淵的輪廓,放眸往下,人間萬裡江山盡入眼底。
淩寒獨自立了許久。
因褐靈相通而生的痛感並未褪去,不時紮得他皮肉痙攣,四肢乏力。但這與他曾受過的冰雪淬煉之苦相比,不及九牛一毛。
天訣陰陽道,容得下世間萬物,卻容不下他們蛟族數千人。
蕪蓬仙島,晨時月之主感應確認的目的地,也是父親、祖父最後出現的地方。在那裡,真的能找到蛟族的轉機嗎。
“咻——”
冰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送了出去,淩寒騰空,瞬間轉身,驚起深林凹洞中沉睡的野物。
“蛟族畏寒,你的法靈都能冷成這樣,”單泉溪盯著手中已凍成寒冰的烈酒,散漫道,“銀翦血刃俏閻王果然名不虛傳。”
淩寒收回攻防之勢,單泉溪融靈為火,化開冰漬,滴答連串的水珠啪啪落地。
沒等淩寒說話,單泉溪就提起酒瓶,朝前方晃了晃,“既在如此偏僻之地相遇,又是即將同行之人,喝一口?”
酒瓶飛入淩寒手中。
少年將軍無言,做了個隔空舉杯的動作,飲下一口。
“痛快!”單泉溪大笑著走近,周身酒氣濃鬱,步態卻穩健。
“我聽雁惜提起過你,謀略超群,靈法卓絕。”單泉溪豪飲片刻,酒汁沿著下頜線,一點一點滲向衣襟,“此去蕪蓬,還得仰仗將軍相助。”
“分內之事。”淩寒言簡意賅。
單泉溪把目光送向遠方,“不瞞淩將軍,我在蕪蓬待過數百年,對那裡的風土人情、傳聞軼事,如數家珍。”
單泉溪放下手,又一瓶酒見底。
“你方才喝的,就是桑酒霄的百年露瑤釀,聞鼻為醇,入口為甘,過喉變涼,落肚解膩,飲一口,只覺身處百花群芳海,臥醉逍遙清冽露。蕪蓬還有一種酒,名叫星月,是除梁同付氏萬年秘傳的方子。那滋味,比起露瑤釀,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淩寒看了看手中之物,沒有說話。
單泉溪陶醉地笑笑,接著講,“仙家萬人,為求千年星月酒的數不勝數,千金萬金之價,只要能得,買者絕不猶豫。不過,你猜怎麼著?那付氏頗有氣節,不加價、不加量,每日只售二十瓶,一瓶只賣三十文,先到先得。你說說,這是不是太過有趣了些。”
“確實有趣。”淩寒輕聲答。
單泉溪卻並不在意淩寒這不冷不熱的反應,撩手幻出新的酒瓶,又要往嘴裡送。
這時,紫色的柔光靠近淩寒,未見人,先聞其聲:
“大晚上的不睡覺,你倆竟在此處吹冷風。”
雁惜現形,一下奪走單泉溪的酒,“臉紅成這樣,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她瞅見淩寒手中之物,稍稍皺眉,“你還陪他喝?”
淩寒微頓,任由雁惜拿走酒瓶子,沒有多話。
“又喝不醉。”
單泉溪想拿回來,雁惜卻側退兩步,站到淩寒身邊,把酒瓶子藏到身後。
“你答應讓了茵了凡跟著去蕪蓬?”
“是啊。”
“我不同意。”雁惜斬釘截鐵,“她們一個沒化形,一個法靈不夠,倘使遇到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你好好護著她們就行。”單泉溪稍顯抱怨,“就剩那一瓶了,給我。”
“除非這事兒你不插手,我說了算。”雁惜偷偷將酒液替換成藥湯,並不退讓。
“行行,”單泉溪漫不經心地應下,雁惜兩手一揮,轉頭拽著淩寒就跑。
禦風而飛數百米,冷風吹得人清醒,雖只須臾的功夫,雁惜雙耳就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