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正如金鐘銘所想,以及他所看到的那樣,世越號事件對於所有韓國人而言似乎都是一種強烈的刺激,而考慮到韓國人身那種莫名其妙的熱情,所以幾乎每一個有點閑心的人都有這麼一種若有若無的使命感,都想為這個事故做點事情。
其,媒體理所當然的站到了最前線。
而由於世越號事故到現在為止已經快半個月了,救援行動也已經在實質層面停了下來,所以,現在大部分的媒體都在跟著追責行動跑……但是很顯然,最基本最原始的料,肯定還是要回到事發當天依舊隨後那幾天的救援活動裡去找。
而其,有這麼一家電視臺,叫做jtbc,然後jtbc電視臺又有一位主持人叫孫石熙……沒錯,是那個金鐘銘初次見面莫名覺得人家很討厭的那個孫石熙。然後這位孫石熙主播呢,當時又派出了一位記者,叫做李尚浩,而李尚浩記者在當初救援期間又一直跟隨採訪一個民間救援者。
最後,這個民間救援者叫做李忠仁,他在韓國是個小有名氣的民間潛水者,有著一臺自己發明製造的潛水鐘可以認為是一種淺海單人潛水艇),在救援的那些天裡,兩人一起經歷了很多事情,也留了非常多的珍貴的第一手畫面……
“並剪輯成了一部紀錄電影,然後呢?”金鐘銘忽然打斷了崔岷植的煽情描述。“前輩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想……”
“我們想請你先看看這個其實還並未剪輯完成的紀錄片。”不等崔岷植說完,宋康昊搶奪走了話語的主導權。“樣片在樓下,看完我們再說事情。”
“那位李尚浩記者和李忠仁先生在樓下?”金鐘銘以手扶額,他隱約感覺自己今天要栽個大跟頭。
“那倒沒有。”宋康昊坦誠道。“由於救援活動還在繼續,李忠仁先生還在現場,李尚浩記者也還在跟著……是孫石熙主播拿著樣片在樓下等著呢!”
“趕緊請人家來吧!”金鐘銘聞言嗤笑了一聲。“韓國三大不能惹,馬蜂窩、孫石熙、劉在石,我現在下了劉在石的節目,怎麼敢還再晾著孫石熙?真要是讓人知道我把孫大主播扔到樓下不理會,指不定明天得被逼著跳樓以證清白了。”
這話裡面嘲諷的味道不要太過於明顯,這讓大餅叔不由的皺了下眉頭,但最終他還是保持住了風度,然後抬手打了電話。於是乎,接下來又是一個多小時的觀影,觀的再開燈時,金鐘銘眼睛都開始有血絲充起來了。
紀錄片看完,放映室裡一片沉寂。
而隔了許久,這次輪到孫石熙開口了:“金鐘銘代表覺得這部紀錄片怎麼樣?”
金鐘銘閉著眼睛躺在座位,連眼睛都沒睜開給出了答案:“畫面粗糙、結構散亂,更重要的是立場偏頗,根本沒有記錄片賴以存身的立性……兩位前輩覺得我的評價如何?有哪個字不對頭嗎?”
“從專業角度來說確實如此。”崔岷植微微蹙眉,似乎之前也並沒有看過樣片,所以此時也有些意外的感覺。“但是鐘銘,拋開什麼什麼畫面和結構,單說立場偏頗,我們其實得考慮到拍攝角度的問題,這部紀錄片終究是從李忠仁先生和他私人救援活動的角度來拍攝的,視角天然受到了限制,這點不應該有太多的奢求。”
“而且。”宋康昊也跟著開了口。“所謂立場偏頗,無外乎是指全篇都在對政府救援活動進行指責,而沒有任何一絲正面的描述。那鐘銘,你有沒有想過,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個結果?如果是說李尚浩記者心懷怨氣故意刪減一些鏡頭倒也罷了,但有沒有可能是他們那些天根本沒有遭遇到政府方面的任何有價值行為。”
金鐘銘依舊沒有睜開眼睛:“兩位前輩說的都對,但是我想問一句,你們覺得這部記錄電影的偏頗性到底是針對政府救援工作的,還是針對現任總統和執政黨的?”
“這有什麼區別嗎?”孫石熙突然輕聲插了句嘴。
“孫主播。”金鐘銘終於睜開了眼睛。“先不說紀錄片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或者更準確一點,我很警惕你這個人?”
氣氛瞬間為之一滯。
“咱們初次見面,應該是那次下著雨的時候吧?我確實察覺到金鐘銘代表好像對我有些什麼。”孫石熙低頭笑了一下,依舊是風度極佳。“但還真沒想到自己會被你這種大人物所警惕……我有什麼被警惕的價值嗎?”
“當然了。”金鐘銘坦然答道。“我這人之前主要在娛樂圈裡打轉,所以當時我最畏懼的人是劉在石,而現在我又認識了孫主播,您作為新聞界的劉在石,同樣的被韓國人所無條件的尊崇,那當然會被我所警惕!而且這裡咱們多扯一句,我再畏懼劉在石,他也終究是我少年相識的至交,是我的在石哥,所以畏懼了也畏懼了,根本用不著警惕的,因為我知道他不會害我。可要是隻見過寥寥幾面的孫石熙主播,以你的聲望和民眾對你的信任,萬一被你針對了,豈不是要無端受到名譽的損傷?”
“這麼說,倒是我讓金鐘銘先生對這部紀錄片産生不良觀感了?”孫石熙難得苦笑了一聲。“其實,只要金鐘銘先生心無愧,何必在意我們這些喜歡較真的媒體人?”
“說實話,我最討厭你們的是這一點。”金鐘銘無奈的搖搖頭。“想拷問別人無愧,總得先證明自己無愧於心吧?”
“金代表什麼意思?”孫石熙面色微微一變。
“鐘銘,這裡我們四個,咱們坦誠一點無妨的。”崔岷植在一旁插了句嘴。“莫非你知道點什麼?”
“不不不。”金鐘銘連連搖頭。“你們不要誤會,孫主播前後得罪了這麼多實權人物,甚至早年為此入獄,他要是有什麼把柄早被拎起來吊著打了,哪裡輪到我在這裡瞎說一氣?我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孫主播,你這人雖然到目前為止行事都頗為公道,但是並沒有經過足夠的時間考驗……”
此言一出,孫石熙默然無語,一旁的宋康昊則是心微微一動,崔岷植卻瞬間無語了:“胡扯什麼?孫石熙主播從事新聞業幾十年,你自己都說了,他很早之前因為報道政府的不端行為被關押,這還叫沒受過足夠的時間考驗?”
“崔先生,你誤會了。”孫石熙本人倒是依舊保持了冷靜。“金鐘銘代表的意思是說,我雖然年輕時揚名,但真正在新聞界出人頭地,卻是從李明博政府執政初期開始的。換言之,我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固然有可能是針對社會的不公和政府的無能,但也有可能是受某些政治勢力的操縱,純粹的針對現在的保守派執政黨而已……所以,金代表代表擔心的是,我只是個假裝代表了公正的政治工具,是用來引他鈎的。”
崔岷植本能的回頭看了眼宋康昊,這讓後者難免有些難堪。
“其實,真要是像宋康昊前輩那樣立場堅定,人盡皆知倒也罷了。”金鐘銘也忍不住跟著看了眼大餅叔。“怕怕欲蓋彌彰,表面公正,私下偏頗……我要是因為這個稀裡糊塗的被拖下水,豈不是太虧了?”
孫石熙依舊沒有動氣,他微微一笑,似乎準備再解釋一下。
“諸位,你們的意思我很清楚的。”金鐘銘直接抬手製止了對方說話,幹脆直接表態了。“這種製作粗糙,話題性遠大於藝術性和商業性的所謂紀錄片,想要突破政府的阻撓映並造成社會影響,必然要有大院線從排片角度進行支援。而跟總統關系如此緊密,說你們jtbc背後的《央日報》,親日的背景和樂天的廣告費也擺在那裡,你們根本沒法子從他們那裡開啟缺口……所以,你們只能找我。”
孫石熙的表情難得為之黯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