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才徹底查明,沈家最初是以茶業起家的,沈家的生意做起來後,就接著有了酒莊懷璧樓和珠寶閣琳琅閣。
茶莊,懷璧樓,琳琅閣,恰這三個,才真正是沈家立業的根基。
至於以釀酒立業的說法,不過是因為沈家老太爺沈西壬年輕時坐著河州城釀酒師傅的頭把交椅,人稱“酒把子”罷了——而男人們為了抹掉沈練的功勳,不讓一個女人的風頭蓋過男人,他們便藉此大肆宣揚沈家釀的老窖,並將之鼓吹成沈家的立業根基。
而沈家之所以會起燒鍋做釀酒生意,不過只是沈練當初為了不讓上了年紀的老父親無事可做,隨便弄的。
容昭輕輕撫掌——沈去疾倒真是個有趣的人,人做的有趣,事也行的有趣。
嗯,她竟然開始期待沈餘年隨她回晉國了。
沈練到底是沒能在沈餘年跟著容昭離開的時候清醒過來,待沈餘年離開兩日後的傍晚,沈練那折磨得她幾欲求死的頭疼病才算緩下去。
一覺醒來,芙蕖難得不在她身邊。
她隨便喊進來一個小丫鬟尋問,小丫鬟不過才十三四歲,結果被沈練三兩句一問,就問出問題了。
聞小丫鬟言,沈練頓時怒火攻心,就在董明慧走進來的一瞬間,頭疼病方緩的人,一口心頭血就從喉嚨裡翻湧了上來。
嚇壞了以穩重自持自稱的大夫董明慧。
“……錦……錦添……”沈練昏過去前,終於念出來了一個完整的名字。
事情還要追溯到沈練醒過來之前的下午——
咳嗽久未痊癒的沈西壬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白發道人,來家裡給看風水。
那個道人說,沈家人此番歷家主重病、大小姐離家出走之磨難,皆是因為有姓沈之人的八字,克犯了沈家家主的星宮。
道人祭壇做法,找出了和沈家家主星宮相剋的人——四歲生辰未過的,沈家二小姐沈錦添。
沈西壬絕不會允許有人對沈家有任何的不利,於是,他趁女兒沈練病著,趁沈去疾兩口子和沈叔勝他們都不在家,就帶著人沖進小錦添的院子,以最快的速度把人丟出了沈家家門。
“呸,天生汙穢不祥的小東西,”沈西壬站在高高的青石臺階上,不屑地朝旁邊吐了一口痰:“早說了不能留著你,沈練還跟我急,現在可好,做好事被反噬了吧!還得我出面給她解決,麻煩!”
小錦添原本正在屋裡騎著大哥哥送給她的木馬玩,不知為何就被翁翁扔了出來,小小的身子摔疼了,她便骨碌碌爬起來,邁著小步子,哭著朝翁翁身後的奶孃走來。
“給我攔著她!”沈西壬最煩小孩子哭了,以前看在小東西姓沈的份上他勉強還能忍受,如今都克犯沈家了,他便再也不必遷就了:“你哭什麼哭?要哭就上你那個做奴婢的親孃的墳頭上哭去,在我們家門前嚎什麼嚎?你爹還沒死呢!不用你給他哭喪……嘖嘖,算了算了,道長,就聽你的,這孩子送你了,弄走弄走,趕緊弄走!”
白發道人笑容陰刻,聲音尖銳:“那就多謝沈施主了!”
言閉,只見白發道人三兩步邁下臺階,廣袖一捲,一把抱起粉嫩可愛的小娃娃,轉頭就跳進自己的馬車裡,長揚而去。
得到訊息後的沈去疾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卻還是沒能在河州城城內,攔住那道士的馬車。
沈去疾立即讓沈介去找文鵬舉,央他先帶州府的人出去找,隨即,她親自求見州臺趙大人,白銀萬兩奉上,求趙大人布卡,命河州轄內官差幫忙尋找沈家四歲的二小姐,並廣釋出告,凡於尋找沈家二小姐或那白發道人有利的,提供線索者賞銀百兩,救出沈家二小姐或抓住白發道人者,賞金百金。
錢這個東西,自古以來就好使,沈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
沈家人城裡城外搜尋一夜未果。
以前不是沒見過沈去疾熬通宵,只是這次,一夜之間,魏長安竟然看見沈去疾的耳後生出了白發!
祖宗神佛庇佑,翌日淩晨,天光微漏之時,有幾戶獵戶上山收捕獸網,碰巧遇見了一個白發道人,便合力將之擒了……
城門剛起鑰,沈盼踩著方亮的天光,帶著好訊息跑回沈家的時候,除了昏迷未醒的家主沈練,沈家所有人都在前廳裡等候訊息。
當他哭著說完“找到了”這三個字之後,已經起身跑到門口的沈去疾,忽然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去,倏地對坐在高堂之上的沈老太爺,露出了一個笑容。
離沈去疾比較近的沈叔勝猛地打了一個哆嗦——他看見,在尚未放亮的天光和屋中昏黃燭光混合的光影下,沈去疾的眼睛十分深邃,眼神格外的冰冷,嘴角勾起的笑容,亦是無法言喻的狠戾。
有一瞬間,沈叔勝本能地想站起來從沈去疾身邊逃跑。
只是,他的身體還沒來得及響應自己的想法,他就聽見了一道今生都從未聽見過的幽冷之聲——那是猶如從十萬丈黃泉之下,一路踏過累累白骨,自幽冥盡頭嗜血而來的萬惡之主,陰冷之至,可怖之極。
一聲短促冷笑,一道陰沉冷惡。
“翁翁,若今次我幼妹有任何不測,一切後果,誰肇誰擔。”
這人的聲音分明沙啞得像被鋸子據過一般,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再平常不過的低沉溫潤——陰冷與溫潤相混雜,聽見的人都不由得身子一抖,包括魏長安,她簡直懷疑,方才那人,是誰?
“沈去疾?”魏長安下意識地輕喚了一聲。
“嗯?”沈去疾收回眼神,周身的氣場又變回了魏長安熟悉的溫和:“你和叔勝叔在家裡照看著,我去把錦添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