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巖壁下,你可以害怕可以擔心可以患得患失,都無所謂,」安格豐聲音很柔和卻很有力量:「但到巖壁上,你要把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放在動作上,什麼雜念都不能有。」
「這…很難吧?」伍少祺說。
「試著去做,」一樣是中文,從安格豐嘴裡講出來就是有種說服力:「試著把不安的情緒都趕到角落裡關起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伍少祺沒說什麼,只是愣愣地看著永遠相信他的教練,傍晚的涼風吹亂了安格豐的頭發,豁達中帶點通透,還有些稚氣跟灑脫。
「格豐,我手肘用力的時候會痛,是什麼原因?」尚恩絲毫不浪費安格豐的專業技能,每次哪兒有點小病痛就會急吼吼的跑來,在他們之間一屁股坐下來,指著手肘上的某一點:「就是這裡。」
安格豐還沒講話,伍少祺先豎起眉毛瞪圓眼睛喊道:「你叫他什麼?」
「格豐啊。」尚恩一臉莫名:「怎麼了?」
這兩兄妹都愛嘴巴上佔便宜是吧?
伍少祺咬咬牙,滿臉不開心。
「你這可能是肱骨內上髁炎,俗稱高爾夫球肘。」安格豐沒注意到伍少祺的表情,很專業地講解:「你可以把手打直,掌心朝外向下,另一手勾住指尖往內拉,做肌肉伸展,可以預防高爾夫球肘。」他邊說邊示範。
「是嗎?那我回去多做看看。」尚恩笑了笑,猶豫了一下,搔搔頭,客氣卻又靦腆地說:「對了,我還想問…你有沒有興趣做我跟尚稀的私人教練?」
「不行。」
「不行!!」
伍少祺回答的比安格豐還激動許多,安格豐奇怪地看他一眼,才回答尚恩:「我承諾會帶學校的攀巖隊至少一年,之後還沒決定要留在國內還是回美國。」
「…我知道了,」尚恩有些失望,但也沒多說什麼:「如果有些訓練上的問題,能問你嗎?」
「沒問題。」安格豐爽快地跟他交換了聯絡方式。
「待會兒一起吃飯?」尚稀收拾好裝備也湊了過來,這女孩的笑容隨時都昂揚,完全不像是爬了一天的人,雖然是徵詢大家意見,但她眼睛卻是直瞅著伍少祺。
愛慕的目光是有溫度的,伍少祺感受到了,但他硬是裝不知道。
這幾天都是四個人一起行動,白天一起爬巖,晚上一起吃飯,然後再兩兩回旅館,隔天一早又在巖場碰頭。
但偏偏今天伍少祺對這兩兄妹很感冒,他悶聲說:「還那麼早,吃什麼飯?我要回旅館。」
安格豐覺得今天伍少祺好像哪裡不對勁,不知道鬧什麼別扭,是爬得太灰心了,還是身體不舒服…
「我跟伍少先回旅館沖個澡再出來吃,今晚就不一起了,明天見吧。」安格豐說。
跟兄妹倆告別之後,他們拖著腳步走回旅館,伍少祺一聲不吭默默走著,兩個人在沙灘上留下一長排的腳印。
安格豐看他垂頭喪氣,不禁反省自己會不會把小孩兒逼得太緊,第一次出國,每天都綁在巖壁上,雖然是為了夢想為了目標,還是挺不人道的。
是應該帶伍少祺去放鬆一下。
「伍少,離天黑還有段時間,要不要去劃船?」安格豐又補充說:「我來劃,你坐船就好。」
伍少祺本來是挺累的,但聽到能在海上劃船,嘴巴便比腦子快,脫口就說「好」。
他們直接去出租店,把裝備丟在那裡,租一條船,兩個人推著入海,湛藍的海水現在被夕陽染紅,金色浪頭粼粼,安格豐操槳掌握方向,不一會兒就遠離塵囂,劃到了海中央,船身搖曳在落日的倒影裡。
誰也沒有講話,只是靜靜觀賞天色一寸寸的變化。
「這夕陽很美吧,」安格豐率先開口:「跟我幾前年來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伍少祺沒有說話,半瞇著眼看著落日。
「成功或是失敗,在生命中都是一瞬間的小事,」安格豐自顧自地說:「明天還是會日出日落,不需要太在意。」
伍少祺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過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下個學期結束,你就要離開?」
「嗯?」安格豐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跳到這裡,模糊答道:「不一定,我還沒有決定。」
是什麼會左右你的決定?石教練嗎?伍少祺很想這樣問,他死死抿著嘴忍了下來。
伍少祺根本不怕失敗,從小到大他也不是什麼優等生,被人家看扁更是家常便飯,只是現在出現了一個相信他關心他眼光留在他身上的人,說穿了他只是不讓安格豐失望,但誰知道,安格豐也許半年之後就要離開,那他就算成功爬完路線又如何?有誰在意?
都是這樣,之前那種被父母拋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