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東皇門完成了它所有的職責。門裡耀眼的光芒倏地黯淡下來,門框驟然塌陷,將僅剩的明亮吞噬殆盡。
“渺小的螻蟻。”
一個聲音將白茫茫的混沌完全籠罩,讓人辨別不出它來自何方,只能感受到它在胸腔中的共鳴。
王都北門攻破之後,鳶儀最先沖進王都。因為青望的死,她對墨王恨之入骨。她一直以為,她應當是青望的妻子。因此,她主動要求參與攻城,那種無懼無畏的勁頭,讓同門的許多男修士都另眼相看。
鳶儀平日裡雖然都在載天山的藥室煉丹,但由於她地位尊貴,拜在二長老門下,藥室中的各種靈丹妙藥都嘗過一遍,在修為上,絕對不輸給大多的載天山弟子。
她穿過城門後,毫不猶豫地朝墨王府的方向奔跑過去。在她眼中,再沒有誰能阻攔她們奪回這一座城。今天陽光明媚,是個好日子。
墨派頑強抵抗,鳶儀剛進入王都不久,就和修士分散了。她追著一個墨派修士鑽進小巷,果斷地用劍刺穿對方胸膛。等那人倒下,她眼神淩厲地環視周圍,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不遠處的大街上傳來刀劍相接的聲音,鳶儀立刻轉身,尋聲而去。
鳶儀提著劍拐過一個街角,來到一條寬闊的大街。那刺耳的交戰之聲還在樓宇高牆背後。她正要前去,面前卻突然冒出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少年。
少年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手握長劍。長劍平平無奇,卻打磨的極為鋒利。少年青澀的臉龐上,映照著劍刃的寒光,讓鳶儀不敢掉以輕心。
鳶儀身後傳來一陣緩緩的蹄聲。鳶儀詫異地回頭,一個同樣青澀的少年,提著劍,跨坐著一頭黃牛上,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鳶儀用神識查探一番,發覺兩個少年的修為都還未至中乘之境,加起來也不是自己的對手。看二人的樣子,似乎是有備而來。鳶儀皺了皺眉,騎坐在牛背上的修士,鳶儀還是第一回見識到。這真是太滑稽了,難不成那個少年是剛放牛回來的嗎?
尖利的鳴叫聲打斷了鳶儀的思緒,她抬頭一看,一群小鳥正盤旋在她頭頂上方。它們整齊地拍打著翅膀,起伏有致的鳴叫聲像在唱著振奮激昂的曲調。
鳶儀瞠目結舌地望著那始終圍繞在她頭頂的小鳥,聽著那詭異的鳴叫聲。忽然,她感到身後颳起疾風。鳶儀敏捷地轉身,一人一牛正朝她疾馳而來。
黃牛怒目圓睜,堅硬的牛角像兩把尖刀一樣在空中劃過。鳶儀周身的真氣疾速流轉,握劍的手不由地一緊。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情形,心中十分困惑,她的劍應該是刺向那頭黃牛,還是穿過牛角,直接刺向黃牛背上的少年。
黃牛和少年離鳶儀越來越近,黃牛身軀龐大,四肢粗壯,步子卻十分靈活。鳶儀不屑地一笑,她要在一招之內解決掉這個瘋癲的牲畜。
鳶儀身後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她眉峰一挑,這二人是要前後夾擊她。想法是很好,可是二人未免太過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鳶儀果斷躍空騰起,乘風而上,跳出一丈之高。她婀娜身段的影子落在了黃牛背上,也在牛背上那個少年臉上投上了一層陰影。
鳶儀舉起長劍,用力地刺出。牛背上的少年連忙抓緊牛背,握劍的手看似毫無章法地在頭頂打旋。鳶儀飛快地向下俯沖,眼看就要一劍刺穿牛背上少年的額頭。
就在她自鳴得意之間,牛背上的黑色影子突然向外蔓延,直到她再也不能從中辨認出自己的身形,彷彿有一團陰雲已經籠罩在了她的身上。鳶儀驚恐地回頭,那個灰衣少年正在她的後上方,舉著劍向她刺來。
鳶儀難以置信,明明以灰衣少年的修為,他根本沒有足夠的氣力躍出這麼高,甚至高過了自己。那群小鳥還在一邊盤旋,一邊發出詭異的叫聲。灰衣少年從小鳥中間落下,在那一瞬間,鳶儀有種荒唐的錯覺,那個灰衣少年,就是其中一隻小鳥變的。
鳶儀略微思忖,她已經躲不開空中的這把利劍,還是先解決地上的這個。可是,她再次回頭,黃牛已經轉了個彎,正向左邊拐去。
鳶儀攻勢落空,後背還傳來一陣預料之中的疼痛。她落回地面,右胸被長劍貫穿,鮮血已染紅了衣衫。鳶儀無暇回頭,毫不猶豫地往前邁了一大步,長劍從身體中拔出。鳶儀強忍著劇痛,真氣彙聚於左手,回身一掌拍出。
灰衣少年被鳶儀的掌風擊中,摔在地上。
鳶儀見少年單手撐在地上,一下子沒爬起來。她胸口陣陣抽痛,不敢戀戰,索性頭也不回地往來時的巷子跑去。
“牛一,快去追她!”
鳶儀從未想過她會被一隻蠢笨的黃牛追趕,又氣又急。她拐進一條小巷,沒過多久,黃牛的蹄聲也跟了進來。為了擺脫黃牛,鳶儀不停地轉變方向,在錯綜複雜的街巷中拐來拐去。
鳶儀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在一個僻靜的小巷子裡停了下來。四周一片安寧,只聽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聲。
鳶儀剛鬆了口氣,巷道旁的一棵大樹枝葉突然晃動了起來,張牙舞爪的,連樹杈都像是獠牙的形狀。鳶儀額上立刻滲出冷汗,明明這裡根本連一絲風都沒有。
樹葉還沒有停止晃動,院牆後面又響起了一聲尖銳的雞鳴,比公雞的報曉聲還要高亢。鳶儀嚇得又奔跑起來,她腦子裡一片糊塗,為何這裡的一切都像是著了魔似的,全都和她作對。
鳶儀看著前方冰冷堅硬的磚石牆壁,總覺得它們都長了眼睛,在窺探著自己。一個長條的影子從街口飛快地閃過,她還沒看清那是一條狗還是一隻豬。
鳶儀下意識地想掉頭,剛一轉身,就開始氣惱鄙夷自己的疑神疑鬼,不過是被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僥幸傷了自己,現在居然連畜生都害怕起來。
鳶儀垂著頭,一手捂著胸口,靠著牆艱難地往前走著。沒走幾步,一堵高聳的牆壁擋在她面前。鳶儀疲憊地抬起頭,原來她早就迷路了。她現在這個樣子,這堵高牆,足以將她的去路擋得嚴嚴實實。
巷口,幾個人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一步一步地靠近鳶儀。他們有的穿著麻衣拿著木棍,有的瘦骨嶙峋卻手握屠夫刀,有的是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年,有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皺紋。
鳶儀嘴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看來這幾人和剛剛那兩個少年一樣,都是身份低賤卻妄圖修行的愚民。不過是被墨王蠱惑幾句,就以為他們也有資格窺探天機、承擔天命。北國由北國王室的先祖建立,是她的先祖發現了無垠天地的奧妙,是她的宗親定下了這個世間的規則。這等榮譽與信念,怎麼能由他人玷汙?
不過他們來的正好,鳶儀正在心頭盤算著,要怎麼報複那個刺傷她的少年呢,現在先拿眼前這幾個人消消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