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平常百姓並非上神血脈,沒有修行天賦,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成為修為高深的修士。修行就是百姓的非分之想,不僅不該有,還應當勸誡身邊的人也不該有。即使百姓修行真的小有成績,也更該被唾棄而不是贊賞。這些都已是不爭的道理。
然而田生毫無預兆的失蹤,還是讓眾人心中升起無數不寒而慄的陰謀猜想。田生真的是因為妄自修行被上神責罰的嗎?田生會不會也是王室血脈,他與國君暗地裡其實是互相敵對的?又或者,田生的確只是出身山野,但是他如今的修為已經讓王室産生了嫉恨之心,所以才要將他秘密鏟除……
這些看似有模有樣的猜想,在王都護衛趕到莊軒家中將眾人驅散、並將奮力抵抗者抓進大牢之後,得到了鞏固。到最後,甚至連莊軒都開始逐漸相信那些猜想了。
再然後,墨王突襲了王都,他爹也在抵禦墨派修士時被抓住。現在,更是像畜生一樣被關在柵欄裡面,連頭都不敢抬一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莊旭暫且放下了對田生的關心。而他自己,眼看著就要突破小乘,升入中乘,卻因為國君的那紙告示,變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不過令他意外的是,今日早些時候,莊軒收到了田生的又一封來信。田生已經躋身大乘修士之列。可那又怎樣呢?莊軒想,田生還不是神,無法立刻從南城瞬移到王都,無法替他將他爹救下。
莊軒想到這,懊悔難耐地別過頭,不敢再往柵欄裡看。他的目光落到柵欄後高臺的一側,遠遠地看見那裡站著一男一女。男人背對著莊軒,因此莊軒一眼看去,只注意到他黑色華服上閃爍著的金線。
即便如此,莊軒還是不由地移開了眼,那人帶給莊軒的濃烈壓迫之氣,甚至讓莊軒無法躲在人群中窺探他靜止的後背。而男人對面的女人卻格外激動,正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麼。莊軒認出那個女人是千辰閣曾經的二閣主千月,她與男人的距離只有半個手臂那麼長,莊軒不禁有些好奇兩人之間的關系。
“你要把那十幾個護衛都殺掉?”雖然早就明白墨王的意圖,但千月還是難以置信,“他們已經是俘虜了,你這樣做實在太殘暴了。”
墨王不以為然:“殘暴?王都還潛藏不少華霄的黨羽,我們的部署和實力不斷地被洩露出去。我只是想給這座城裡的人一個警告而已。如果殺些俘虜就是殘暴,那正好讓他們明白,對抗我是什麼下場。”
千月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殺雞儆猴就能讓他們害怕與你為敵?用武力強權鎮壓反抗的人,只會激起更多的叛亂。你攪亂王都的平靜,帶來的惶恐和不安,絕對不會因為一場殺戮而平息。其中湧動的暗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出來。王宮高高在上的寶座,你是坐不穩的。”
墨王也同樣冷冷地說道:“惶恐和不安?王都的人愚昧無知,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居然屈從於華霄所謂的天威,沉溺在渾渾噩噩的生活中,不辨是非。他們需要明白,我才應該是這王都的主人。華霄和他的父王不過是宵小之輩,如今我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
千月沒有反駁,只是戲謔地看著墨王:“殿下,你雖然僥幸佔據了王都,但王都的人不會對你的到來感到歡欣鼓舞。我承認,國君不是明君,不過他至少讓這裡的人能夠安居樂業,享繁華與太平。而你,你能給王都的人帶來什麼?”
墨王冷笑一聲:“你什麼都不懂,我無法跟你解釋。”
千月不以為然,說道:“你永遠那麼自大,你覺得所有人都應該理解你,為了你的宏圖偉業拋棄自己的利益私慾。只可惜,你還沒有能力編織一個讓他們都滿意的美夢。因此,他們不會接納你,更不會為了你去對抗國君。你可以用殺人的方式讓眾人提心吊膽,噤若寒蟬,但這樣的威懾必定無法長久,你遲早會被你所忽視、所鄙夷的人趕出王都。”
墨王十分不屑:“無法長久便無法長久吧,我也不需要在王都待太長時間。”
千月一愣:“為什麼?你來王都,不就是為了能把勢力延伸到北方,與國君分庭抗禮嗎?”
片刻的猶豫之後,墨王才緩緩說道:“不是,我是為了伏羲圖。”
千月似懂非懂:“你覺得伏羲圖在王都?”
墨王沉思一陣,說道:“當日朱王開啟東皇門之後,五神器自雲間散落。其中燧人劍在北,女媧壺在東,神農石在西,有巢柱在南,按照方位來看,伏羲圖只可能落在王都附近五十裡之內。伏羲圖是神器,它所在的地方定會出現異象。我已經派人在王都周圍的城鎮中搜尋過了,並沒有什麼發現。只有一個地方我沒有搜。”
“載天山?”千月脫口而出。
墨王點頭:“不錯,只有載天山是我們難以搜尋的地方。神器的出現一般伴有異象,依我之見,伏羲圖可能就藏在載天山雲霧繚繞的後山之中。”
千月恍然大悟:“所以你費盡心機攻佔王都,只是為了載天山的伏羲圖?”
墨王淡然說道:“要不然呢?我很清楚,我的實力不如華霄。在王都能拖一時是一時。從一開始,我的目的都只是東皇門而已。只要我能順利透過東皇門回到過去,我就能在朱王生出異心之前,將他了結。”
千月啞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墨王見狀,轉身往高臺走去。
接近正午時分,炎熱的空氣讓人心也躁動起來。秦芒被強烈的光亮晃了下眼睛,他猛然抬起頭看著天空,太陽已經爬到他的頭頂了。
秦芒臉色煞白,他驚慌地左右張望。他的部下跪在他身後,他的眼前只有神色各異的圍觀人群。秦芒豆大的汗珠從臉頰兩側滑落,嘴唇微張,想說什麼,還沒開口,嗓子就撕裂般的疼痛。
秦芒的眼珠轉的越來越快,全身都劇烈的抖動著。他不能坐以待斃,他一定要做些什麼,他不能就這麼恥辱地死在這裡。他是神之後裔,若是這樣死了,他哪有面目面對他的祖先,他只會玷汙他們的英名。他不能死,他不能就這樣死!
忽然,秦芒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莊軒。莊軒身旁都是竊竊私語的大漢,莊軒卻沉默著,剛剛轉過了頭,看向了秦芒這邊。
秦芒已無法思考,只是掙紮地向著莊軒膝行幾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歇斯底裡地大喊:“莊軒,快救救我!快找人來救我,我還不想死,我還不能死啊!你的師父田生呢?他在哪裡?快叫他來,快叫他來!”
莊軒被秦芒的喊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圍欄四周站著的黑衣修士和頓時安靜下來的人群立刻把目光都彙聚到莊軒身上。莊軒心中湧出想要逃離的沖動,但在挪動步子之前,他下意識地轉頭望向遠處正登上高臺的墨王。
墨王注意到了莊軒這邊的變故,他身形頓了頓,突然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