榣音來到田生和阿景投宿的客棧,敲了敲阿景的房門,沒有回應。她又敲響了隔壁的門,開門的是田生:“榣音,你來了啊?你來找阿景嗎?”
榣音點了點頭,然後越過田生,自顧自地進了屋,找了個椅子坐下:“阿景人呢?”
田生回答道:“阿景去千辰閣了,她說要幫我鑄一把劍。”
榣音從城主府走到客棧,心情也平複了一些,於是淡然說道:“哦,不在就算了。田生,阿景對你真好。”
田生愣了一下,面頰泛紅,低下頭小聲說道:“恩,恩。”
田生害羞的模樣讓榣音十分感嘆,她笑道:“不過阿景去千辰閣了,你一個人待在客棧多無趣啊。為什麼不跟著阿景一起去呢?”
田生連忙搖頭:“我去了會打擾到她吧。而且千辰閣也不許外人隨便進出他們的鑄劍室吧。”
榣音卻不在意地擺擺手:“阿景是二閣主,我們是阿景的朋友,有什麼不能進的。就算她真的在忙,我們真的不能去找她,那就作為客人去千辰閣大堂逛逛吧,看看有沒有什麼稱心的買回來。”
田生還是躊躇不定:“這樣真的可以嗎?”
榣音已經起身往外走去:“有什麼不可以,田生,咱們走吧。”
在南方肆虐了三個月的洪水已經完全消退了。在這場水患當中,南城的受災情況與其他城鎮比起來,並不算嚴重,房屋大部分都還頑強地站立著,經過一番修繕,如今又是一派繁榮興盛。
居住在南城的修士較多,即使沒有在抵禦洪水中出一份力,也能勉強自保。他們有的在洪水時躲回了各自門派所在的山頭,有的呼朋喚友,三五成群找一個堅實的高牆大院,藉著法陣或法器的力量,也能在漫天的大水中保有一方安寧祥和之地。不過對於南方眾多在洪水中倖存下來的百姓來說,這一場洪水足以將他們半生的辛勤和積累全部摧毀。
此時大街上的人比以往多了許多,從各處趕來南城的,不僅有意氣風發的修士,還有無家可歸、灰頭土臉的百姓。修士和百姓都在南城的大街上穿梭著,不管是神態舉止,還是穿著打扮,都千差地別,十分違和。不過他們各不打攪,都好像看不見對方似的。
一條寬廣筆直的大街,硬生生地被割裂成無數個封閉的小天地。偶爾有一兩個走投無路的百姓打破無形的界限,跑到修士面前乞討。運氣好的得到幾個貝幣,然後感恩戴德地退了回來,運氣不好的,就被修士一腳踢飛,滾得遠遠的。總而言之,這界限的威力是巨大的,它讓整個大街看起來熱鬧非凡,卻又死氣沉沉。這樣的氛圍讓田生覺得極為不自在,他不時轉頭看看身邊的榣音,榣音目光飄忽不定,正思索著什麼。
兩人一路無言的走到千辰閣樓前,仰頭望去。南城千辰閣雖然不如王都的那般富麗堂皇,雕欄玉砌,但一眼看去,高樓挺拔屹立的氣勢,依舊讓人驚嘆不已。榣音正準備往裡走,剛邁出幾步,卻發現田生還佇立在原地。
榣音疑惑地問道:“田生,看什麼呢?我們快進去,問問阿景在不在。”
田生遲疑了一下,說道:“榣音,要不然我們還是別去找阿景了,去其他地方走走吧。我們到處去散散心,額,榣音你之前在南城逛過嗎?”
榣音仔細打量了下田生,才發現田生今天好像怪怪的,應該是有心事。此刻他拘束地站在千辰閣前,心事全都反映在了臉上。
榣音沒有再強迫田生進千辰閣去,她拉著田生退到街邊一個無人的角落,煞有介事地說道:“田生,你從瑰山下來後,我們還沒好好在一起說說話呢。你不知道,你下落不明的時候,阿景可擔心你了。要不是我攔著,她本來是要跟著修士一起上山找你的,那時她自己還受了傷呢。”
田生立刻緊張起來,焦急地問道:“那,那阿景的傷勢如何啊?”
“已經不要緊了。”榣音苦笑一聲,失神地說道,“田生,這些日子我自己遇到不少煩心事,你和阿景的事我怕是顧不上了。但是我真的很羨慕你和阿景,你們無牽無掛,自由自在,想做什麼都可以。”
田生垂著頭,不停地撓著腦袋:“也,也不是想做什麼都可以。阿景,阿景有她自己要做的事。”
榣音忽視田生的反應,強硬地說道:“田生,你對阿景的心意我都看在眼裡,阿景她對你的關懷和擔憂也全然不假。可不知為何,你們之間始終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紙,彼此看得模糊。明明這張紙很輕易就可以捅破,卻是誰都不敢再前進一步。你這次順利地從墨王手裡回來,難道就沒有什麼想對阿景說的嗎?”
田生面對自己被拆除的情意已經不再感到尷尬和難堪了,他的語氣還能勉強保持平靜:“我當然有,可是我不敢和阿景說。我的確是無牽無掛的,我喜歡阿景,我就想一直像現在這樣,陪在她身邊。可是阿景不是這樣的。我與她相伴那麼久,我知道她心中藏著許多事。”
榣音這才意識到田生的顧慮,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
田生盯著地面,小聲地說道:“阿景有許多顧忌,她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她不願捅破那層紙,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是她根本就不喜歡我,也許是她不願把我牽扯進她要做的事情當中,不願連累我。總而言之,對我來說,像現在這樣就挺好了,我不想讓阿景為難。”
榣音無言地看著田生,她覺得,田生其實比她想象的還要通透一些,至少在與阿景有關的事情上是這樣的。榣音心中對田生重新估量了一次,才緩緩開口:“可是,你真的清楚阿景心裡怎麼想的嗎?萬一她其實一直在等你跟她表白心跡呢?你們二人之間又沒有無法逾越的阻礙,為什麼非要這樣扭扭捏捏,畏縮不前呢?田生,你應該去問明白阿景的心意,若她真的不喜歡你,你也好死了這份心。”
榣音說到後來,完全可知不住內心複雜的情緒。她激動地伸手按在田生的肩上,眼神中也溢位滿滿的焦急和期盼:“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準,明明現在還有機會,為何要因為這樣那樣不必要的猜測和膽怯而給自己留下遺憾呢?”
田生怔怔地看著榣音,含糊地說道:“榣音,你是不是因為白王的事……”
田生話說到一半,背後襲來的一股強烈的修士氣息讓他頓時一驚,全身都緊張起來。
尖利的男聲從田生耳邊飄過:“榣音公主真是好興致,居然來千辰閣轉悠了。看來是已經在房中休息好了吧,省的我再特地派大夫去探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