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隱約明白田生為什麼看起來那麼為難了。她嚴肅地說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墨王此舉已經向國君宣戰了。他們都不是懦弱、甘願妥協讓步的人,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和談的餘地。”
田生不再左顧右盼,低下頭小聲說道:“哦,我知道了。”
阿景嘆了口氣,在房間裡緩步走著:“田生,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若不是因為墨王,你不可能在兩天這麼短的時間裡破境,升入大乘。我修為低微,不清楚墨王到底是怎麼幫你的,但你該明白,他那樣幫你,不過是為了離開女媧壺而已。而且,你還把莊軒送你的腰帶送給了他,算是對他的感謝。你們之間,沒有誰虧欠誰,誰對誰有恩,這件事就算徹底過去了。”
田生“恩”了一聲,然而回想起女媧壺中那不分晝夜渾渾噩噩的日子,總覺得割捨不下。他還是忍不住說道:“阿景,其實我和墨王在女媧壺中不止待了兩天。我的意思是,我感覺過了很久,比兩天長多了。我也不是覺得欠了墨王什麼,只是他說的話,有些還挺觸動我的。他應該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但為何會選擇和國君開戰呢?”
阿景無奈地一笑:“田生,墨王當然不完全是個自私的人,他一定有獨特出眾的氣質,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忠心的部下,有那麼多願意追隨他的人。再者,他出身高貴,曾經離國君之位只有一步之遙,他的想法不是凡夫俗子能夠窺探一二的。他能觸動到你,大概是因為他比你更有閱歷,更有野心罷了。田生,你大可不必理會他的說辭,過你自己的日子就好。至於他為何會選擇和國君開戰,他們叔侄之間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已經不重要了。”
田生似懂非懂地應聲答應著,臉上卻還是愁雲密佈。
阿景見狀,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田生的肩膀:“田生,其實你不用想那麼多。依我看,墨王此番雖然攻下了王都,將王公大臣都捉了起來。但是兩方相爭,最主要的還是各自的實力。墨王眼下除了他自己墨派的勢力,就是那些慕名而去投靠他的修士,其實根本沒有與國君相抗衡的能力。”
田生不感興趣,敷衍地應聲:“恩,阿景你說得對。”
阿景一邊沉思,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即使墨王此刻坐在王宮國君的寶座上,心裡也絕不會踏實。不要說王都外還盤踞著載天山的修士,就是王都的百姓,都不會輕易地歸順他。王都的百姓若只是棄城而去也罷,若是與他作對,故意添亂,王都對墨王來說,就不再是一座堅實的堡壘,而是如雞肋一般,棄之可惜,食之亦無所得。更何況,白王已經在來南城的路上,準備與國君彙合了。一旦國君說服白王與他聯手,不管墨王手上有多少人質,都不能左右大局。”
田生遲鈍地看著阿景,半晌之後才木然說道:“所以,墨王他其實是贏不了的?那他為什麼還要與國君作對呢?”
“墨王這樣做,自然有他的原因。”阿景意味不明地說完,又坦然地攤手道,“再說了,我也只是猜測罷了,墨王手中還有三件神器呢,燧人劍、女媧壺、神農石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我可估量不出來。”
田生偏著頭沉思了一會,突然拍掌說道:“對了,莊軒和邱林還在王都。莊軒的爹是護衛軍的人,他們父子倆會不會出事啊?不行,我要傳信問問他。”
田生說著,慌張地從珠櫝袋中取出一疊傳音符,從中抽出寫有莊軒名字的一張。指尖運氣,一筆一劃仔細地在上面書寫著。
阿景湊過去看了看,信的末尾寫道:我現在已經是大乘修士了。如果你和你爹遇到危險,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立刻前去救你們的。
阿景又看了看田生的臉龐,田生果然露出了自豪得意的神情。阿景咬了咬嘴唇,一本正經地說道:“田生,你能這麼快突破大乘,的確是一件大喜事。不過,我覺得,這件事還是不要太過張揚的好。”
田生一愣,手上的動作都慢了一拍:“那,那莊軒也不能說嗎?”
阿景搖搖頭:“你當然可以告訴莊軒,他是你信任的人。至於那些與你沒什麼關系的人,就不用在他們面前刻意說明瞭。畢竟,你的突破與墨王有關,在這個關鍵時期,還是不要與墨王扯上太多關系的好。而且,若是國君知道了你是大乘修士,硬逼著你去對付墨王怎麼辦?你也不想參與到他們二人的爭鬥當中吧。”
田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傻傻地笑了起來:“阿景,還是你想的周到,還是你對我好。阿景,接下來南城這裡肯定會有很多是非,要不然我們離開算了,免得我做錯什麼給你惹麻煩。”
出乎意料的是,阿景並沒有同意田生的提議。她面色變得沉重,思索了一陣子才說道:“田生,我還不準備離開南城。”
田生立刻不解地問道:“為什麼啊?”
阿景想也不想地回答:“現在北國動蕩不安,國君在南城,南城就還算安全。去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險。”
田生眉頭蹙起:“阿景,我是大乘修士了,我可以保護你。”
阿景不置可否,只是說道:“田生,你剛升入大乘,卻連一把相稱的長劍都沒有,我也正好在南城的千辰閣為你鑄一把劍。”
阿景說完,也不等田生回應,便轉身往外走去。
阿景走的不慢,甚至還略微顯匆忙。田生凝視著阿景離去的背影,腦子卻格外的清醒。他在阿景踏出門的那一刻叫住了她:“阿景,你是不是還在找你的仇人?”
國君和墨王交戰,大乘修士作為世間修為最高的一群人,不可能置身事外。即便他們本身真的毫無立場,無論國君也好,墨王也好,都不可能任由他們作壁上觀。留在南城,阿景就能見到更多的大乘修士了吧。田生想。
阿景停住了腳步,但她既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田生知道,他猜對了。真開心啊,他猜中阿景的心思了。不過這又實在算不上一件開心的事。
既然是不開心的事,那就不想了吧,正好田生心裡還有另外一些話想和阿景說。在女媧壺中,他無數次地想到阿景,在宇宙最初的混沌中,在瞬間逝去的千萬年中,他腦海中的還是阿景。其實,就連跟他初次見面的墨王都能一眼看穿他的情愫,他喜歡阿景這件事該多明顯啊。
“阿景,其實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講。”田生堅定地開口,可是他再怎麼確信,也敵不過膽怯啊,“不過,我現在又講不出來。”
阿景轉過頭,露出稜角分明的側臉,嫣然一笑道:“沒事,我等著你,不過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如果你實在決定不了,等我給你鑄的劍都鑄好了,把劍交給你的時候,你就一定要告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