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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霄將那些隨著父王去世而永久埋藏了的謎團拋開，換上一副稱霸一方王者的堅決和無畏，沉聲說道：“羊統領，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如今寡人對你和暗衛的信任，你應該明白。你是寡人的暗衛統領，寡人絕不會虧待你。寡人能有你攜手對付墨王，墨王遲早有一天，要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羊子惜眼眸微微抬起，平靜地說道：“陛下，我恐怕要辜負你的厚愛了。”
華霄眼睛眯起：“你在拒絕寡人？”
羊子惜鎮定如常：“我以血肉為引，與有巢柱之間建立了脆弱的感應，然而我輩終究無法與神器契合。有巢柱發揮神力的這兩月間，我以自身精氣支撐結界，不斷以濃烈到平常修士難以承受的神獸靈氣進補，雖能勉強維持結界，但至今，我的五髒六腑都被嚴重損耗，氣力日益衰減，除了一副勉強保持著光鮮的皮囊以外，我與重病纏身的耄耋老人無異，想來，我應是命不久矣了。”
“羊統領，此次你犧牲太大，但你千萬不要因此氣餒消沉，寡人一定治好你。你所失去的，寡人也一定會替你拿回來。”華霄雙拳緊握，眼神一凜，語氣中滿是剋制不住的憤恨和惱怒，“這回算墨王走運，躲過一劫。有巢柱一事，我們苦心積慮地謀劃了那麼久，最終居然連墨王的面都沒有見到，還被他那個不中用的手下騙得團團轉。這一次較量，寡人的確是敗了。”
羊子惜沒有被華霄的激憤感染，平靜地說道：“陛下，至少我們保住了有巢柱，不能算敗了。至於我，當初我開啟有巢柱困住自己時，便沒有想過還有機會離開。用我的命，換司澤的命，一點都不虧。”
“不虧？”華霄眉頭擰起，忿忿不平地高聲說道：“羊子惜，你是尊貴的王室之女，是北國的暗衛統領，是百年難遇的修行奇才，他司澤算什麼東西？一個罪臣之子，流落街頭的孤兒。不過墨王應當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把他收入墨派的吧。孑然一身，便無後顧之憂？哼，墨王確實是有些能耐，養了這麼一條忠心的好狗。”
羊子惜的眼角抽動了兩下，但當她抬起頭時，面色已經恢複如常了：“陛下過譽了。”
華霄不理會羊子惜不痛不癢的回應，更加高亢地說道：“今日我們能處決了他，他日墨王也會匍匐在我們腳下。羊統領，你放心，寡人會把天下所有的靈丹仙藥、妙手神醫找來，萬年雪山的靈芝，萬丈深海的大魚，寡人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為你找來，絕不會讓你死。”
華霄炯炯有神地望著羊子惜，羊子惜也鎮定地回望。只是她淡然與冷漠的眼神中，透露出更多複雜的情緒。這讓她的雙眼更加陰暗，卻也更加迷人。
在羊子惜沉默的這段時間內，華霄一直注視著她的雙眼。他不禁在想，羊子惜此刻腦海中的想法，一定比她剛剛說那麼多話時想到的東西還要多。華霄有種奇異的感覺，甚至羊子惜眼前浮現的，根本不是什麼珍貴罕見的靈芝、大魚，而是純淨無暇的雪山或者暗無天日的深海。因此，華霄十分好奇羊子惜接下來會說什麼。
羊子惜淡然一笑，認真地答道：“謝謝陛下。”
連夜從南城離開後，羊子惜又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山頭。司澤還躺在她臥房的床上，羊子惜開門之後，不急著往裡走。她倚著門框盯著司澤，臉上掛著微笑。微風吹進屋子，掀起司澤的衣擺，羊子惜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地把他背起，一起出了門。
司澤的手臂越過羊子惜的肩膀，被她緊緊抓在胸前，不過羊子惜腦後卻是空蕩蕩的。羊子惜揹著司澤，走在司澤為她鋪向山頂的石板上。一級一級的石階，牢牢地嵌在山坡上，蜿蜒地向上延伸著，像是沒有盡頭似的。這才沒過多久，石板旁又有幾株新芽冒了出來，像是宣告著這是屬於自己的地盤。
石階離山，若想趕著去山如此，羊子惜還是一步一步穩穩地踩在石板上。到後來，石階沒有了，羊子惜依然踏踏實實地把腳印留在泥土裡。她從容地爬著山，爬到山頂時才猛然察覺，這段上山的路程，原來是平緩而短暫的。
東邊連綿的山巒鍍上了一層金邊，太陽從山谷中漸漸露了出來，不急不慢地爬到半空之中。羊子惜撇撇嘴，好看是好看，說不上壯觀。不過還是挺滿足的，畢竟這是她和司澤第一次一起看日出。美中不足的是，司澤不夠完整，看上去有些別扭。
金光灑下來，羊子惜靠到司澤肩上，自嘲地笑笑。他們二人之間好像從來不曾疏離，卻也從來不曾坦然。即便是在最為恣意放縱的時候，也總是戰戰兢兢的，不願失去理智，在最為親密沉醉的時候，也只享受著肉體的歡愉，無人敢表明心跡。談何完整呢？
而他們自己，同樣是單調殘缺的。司澤為了不屬於他的信念奮力地奔波著，從高山到深淵，從荒漠到大海。而她，從一座深山，輾轉到另一座深山，不曾見過多麼波瀾壯闊的美景，還自以為那是庸人的消遣。
相比之下，現在才是最接近圓滿的時刻吧。羊子惜隨意的抬眼，情不自禁地叫道：“司澤，你看。”
在她和司澤的面前，一輪紅日，又大又圓。
田生在客棧房間裡來回踱步，焦急地等待著。阿景剛拐進走廊，田生就猛地推開門，朝她迎了上去：“阿景，怎麼樣？外面現在什麼情況了？”
阿景從容地走到桌邊，為自己倒了杯茶喝下，潤了潤喉嚨：“王都失守，南方各地暗流湧動。本來國君親自到了南方，還帶來了載天山的修士，已經讓南方局勢安穩了些。不過墨王這一次瞞天過海拿下了王都，威望和實力大大提升，和國君正式宣戰。”
田生豎著耳朵聽著，神態認真。
阿景繼續說道：“南方的百姓才剛經歷了百年難遇的水患，流離失所，十室九空，那些關於國君不利的流言再度傳播開來。若非國君如今身在南城，估計各地已經動亂四起了。另外，南方幾大修仙門派的弟子，紛紛下山，自願離開師門，他們的去處不言而喻。國君現在想必是焦頭爛額了吧。”
阿景本以為田生聽完後，會慌亂不已。實際上，田生的確也表現出了幾分慌亂，但他神情當中更多的是憂愁和苦悶，似乎這樣的局面與其說讓他驚慌，不如說是難受。
田生左看看右看看，眉頭皺起又展開，展開又皺起，最後才愁眉苦臉地說道：“那，國君和墨王他們會打起來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