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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澤隱約看見不遠處有兩個人，一男一女，正緩步朝他走來。年輕女子體態婀娜，步履輕盈，好像私自下凡的仙女，又如鄰家初長成的姑娘。而她身旁年老的男人卻佝僂龍鐘，兩只腿互相拖拉著前行，唯有一雙陷在深深眼窩裡的烏黑雙眸如鷹隼般犀利。
看著兩人不緊不慢地靠近，司澤不知是該招手與他們打招呼，還是應該走上去和他們會合，或者是靜靜地等待兩人，等他們到跟前時才說幾句寒暄的話。
司澤一直處於矛盾之中，木然地立在原地，最後還是年輕女子先停下了繼續靠近的步子，開口柔聲說道：“司澤修士，你怎麼揹著個包袱，是要去哪裡嗎？”
年輕女子名叫羊子惜，是司澤前幾月來這座山頭時碰見的。那時他為了躲避華霄的搜捕藏進這座不知名的高山，無意間發現高山上有四根石柱，極其類似有巢柱。他大喜過望，貿貿然想要將有巢柱拔起，結果被石柱強大的靈氣所傷。他坐在山上的小溪邊養傷時，遇到了路過的羊子惜和她的僕人歲合。
司澤想，自己的不言不語在羊子惜看來應該顯得十分不禮貌。他想要道歉，但話到嘴邊卻還是變了樣：“是，我要離開了。”
司澤的回答冷漠而生硬，但羊子惜絲毫沒有受影響，依舊帶著溫暖的笑意說道：“哦。那你還會回來嗎？”
司澤不由地點了點頭，轉眼又覺得不太對勁，清秀的臉龐居然透出幾分古怪的扭曲。
羊子惜不禁莞爾一笑：“我知道你會回來的。那四根柱子還在這裡，你會想辦法把它們帶走的吧。”
司澤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地應聲：“嗯。”
司澤說完，發現再沒有什麼要講的了，或許該和羊子惜告別了。他兩手舉過肩膀，伸到背後，正欲將黑色披風上的帽子戴上，卻見羊子惜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羊子惜雙眼閃著光芒，司澤透過她明亮的瞳仁，看到了兩手懸在耳後正捏著帽簷的自己。司澤鬼使神差地鬆了手，任由帽子重新滑落到背後。他雙臂重新垂到身旁，清晰地感覺到白日的光亮毫無遮攔地落在他的臉頰之上，內心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片刻之後，羊子惜才略帶愧疚地說道：“那日你留信在我桌上，邀我去山下一見，可是我未能赴約。我自小體弱，常年服藥。我爹爹要我在山上好好養病，不許我下山，在他眼裡，似乎一陣大風都能把我颳倒。”
司澤眉心微微擰起，欲言又止。
羊子惜繼續說道：“只可惜山上就我和歲合兩人，歲合又要寸步不離地照看我，不能幫我下山帶訊息給你。那日自下午起，下起了大雨，你是不是在雨中等了我很久？”
聽羊子惜提起歲合，司澤才瞥了她身後的老人一眼。那個佝僂的僕人總是有辦法將自己的身形隱去，讓別人覺察不到他的存在。但司澤心裡清楚，他每次見到羊子惜的時候，那個僕人都在她身邊，像藏在暗處的獵犬，無聲無息地嗅著什麼。司澤當日留信給羊子惜，就是想邀她去別處單獨一見，結果她並沒有出現。
司澤有些別扭地別過頭：“沒有，雨下起來之後，我就離開了。”
這麼說之後，司澤又覺得自己太小肚雞腸了。羊子惜未能赴約的理由無可非議，而且他當初執拗地丟下一封信，就期待著對方一定會按照自己的意思來執行，似乎也是強人所難了。
幸好，羊子惜也沒有再在這件事情上糾纏不休。她不經意地抬頭望天，看到灰濛濛的一片：“聽說山下又發大水了。司澤修士，你這會是要去幫忙治水的吧。”
司澤從對自己的反省中回過神來，簡潔地回答：“不是。”
羊子惜一愣，見司澤沒有想要詳細解釋的意思，便不在意地說道：“我之前聽給我們送菜的大娘提起過，上次大水肆虐時，有個披著黑袍的修士，彈指之間，就讓已經到眾人面前的洶湧澎湃的大水改了道，往郊野去了。修士修行得道，本來就該是為凡人謀興盛、為萬世開太平的。司澤修士，你也是心繫蒼生、胸懷天下之人吧。”
司澤臉上立刻顯出訝異之色，其中還暗含著幾分尷尬。不過這也是他第一次聽人這麼贊揚自己，雖然當之有愧，但這種感覺也不能說不是美好的。
各種複雜的情緒彙聚在一起，最後又歸於平靜。司澤神色恢複如常，淡然說道：“羊姑娘過譽了。”
天色更加陰暗，烏雲在天邊露出蹤跡，不知不覺中已經飄到了頭頂。司澤心裡盤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墨王應該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雖然他從很早之前就明白，他再沒有什麼要和羊子惜講的了，而且他和羊子惜兩人確實也再沒有說什麼話。但是，這樣的安靜並不顯得詭異，也不讓他覺得難堪。一想到就要告別，他還真有點不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