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夏雲啟已經完全離開田生等三人的視線之後,越奇才沒好氣地說道:“田生,跟我走,我帶你去你的臥房。”
田生隱約能感覺到越奇語氣中的敵意,他有些不解,不過也只能跟在越奇後面到臥房去。從一踏進這個院落起,田生整個人就有些魂不守舍,總是覺得這裡的人和事離他很遠。但是他樂觀地想著,等他待的久了,熟悉這裡了,應該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遲鈍失神了吧。
這邊,還在爬山的榣音也擔憂地說道:“青望,你說我們就把田生一個人丟在夏雲啟那裡,田生他能習慣得了嗎?或許我們該再多交代夏雲啟幾句的。”
青望淺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榣音,你真是關心田生啊。我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雖然我對夏雲啟和靈岫堂不是很清楚,但是田生這麼大一個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榣音,上山的時候你不是還說載天山上太平的很麼,怎麼現在又突然擔心起來了?”
榣音長嘆一口氣:“上山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讓田生和我們一起,哪知道你會把他留在靈岫堂。哎,田生雖然不是個孩子,但他這人沒什麼心機,喜歡安靜,不太會與人相處,也不知道他跟靈岫堂的人合不合得來。”
青望挑眉看著榣音,意味深長地說:“哦?看來你對田生倒是瞭解得很呢。榣音,難不成你真的喜歡田生?原來那日初見時,你說看上了他,不是敷衍華霄隨口一說的啊?”
青望戲謔地看著榣音,本來只是想調侃榣音一下,哪知榣音神情完全陰沉了下來,眼中的悠閑全無,冷冰冰地說道:“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他了?我只是把田生當作朋友,所以才如此關心他。如今他來了這載天山,我怕他適應不了,多問了幾句,就成了喜歡他麼?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輕浮的人嗎?”
青望被榣音突如其來的冷漠和淩厲驚得手足無措,他沒料到榣音會有這麼大反應,結結巴巴地說道:“榣音,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田生確實是個很好的人,你和他做朋友,我很贊成。”
結果榣音面色還是冷清:“哦?贊成?難道我現在和誰交朋友,也要先徵求你的意見了?還是你也被華霄說服了,要管起我的私事了?”
雖然覺得榣音的反應莫名其妙,但青望還是匆忙上前一步,慌張地想要和榣音解釋:“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無心地多問了一句。”
只是榣音並不領情,她不自然地後退一步,不耐煩地說道:“你願意怎麼想,就怎麼想。你若非要管起我的事,我也沒有辦法抵抗,不是嗎?畢竟從小到大,父王和華霄都把我看得緊緊的,不許我出遠門,不許我私底下結交朋友,就連我喜歡誰,厭惡誰,都由不得我自己。我做什麼都要順著他兩人的意思來,如今再加你一個,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青望急得汗都出來了,但他也不敢再靠近,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發自肺腑地說道:“榣音,我從來沒想過要管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論其他人怎麼想,我總是支援你的。”
榣音一愣,雙眸突然放空,下意識地說道:“什麼都可以嗎?”
青望見她終於平靜了一些,連忙點頭,堅定地說道:“恩,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邊。”
榣音朱唇輕啟,內心有股強烈的沖動,就要噴湧而出。然而她就這麼微張著嘴巴,卻連一個細微的音節都沒有發出。
青望看著榣音欲言又止的樣子,緩緩地邁著步子靠近她。榣音眼中深不見底,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透過他,在看遠處的山峰,或者白雲。
青望走到榣音身邊,柔聲說道:“榣音,方才是我口不擇言了,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想打趣下你而已。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主張父王和華霄那麼拘束著你。上次你說要和我們一起去岱嶼山,也是我說破了嘴皮子,華霄才同意的,你不該懷疑我。你能和田生成為很好的朋友,我真的很替你開心。”話音剛落,青望又後悔了,他不該再次提起田生的,他也是被榣音的這番火氣擾亂了心神吧。
不過幸好,榣音已恢複了往日的溫和,淡然說道:“恩,我知道了。我們繼續趕路吧,要不然上去天都黑了。我們比不上師父,在那冰雪之地撐一個晚上,可是會要了我半條命吧。”
之後,二人再無話說起,就這麼專注於腳下的路,不一會,雲霧都在他們腳下緩緩浮動了。青望拉著榣音攀上一塊岩石,兩人站定之後,前方是一片壯闊的雲海。雲海之中,一位披散著黑發的人影立在突出的峭壁邊緣,背對著青望和榣音,望著金色的日光和燦爛的。
真仙早已感知到青望和榣音的到來,此時,他從容地轉過身朝二人走來。除了滿頭的黑發,面容上鮮少的皺褶和飽滿的膚色也清晰地表明,真仙的一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當然,這可能得益於他的高深修為。但修行到底有沒有如此明顯的駐顏作用,青望不得而知,而且青望也隱隱覺得,真仙的年紀與他表面看起來的,相差並不會太大。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他打破了天地的束縛,使得他在這樣的年紀卻擁有這樣的修為,不必說未來之事,真仙如今已經是世人所仰望的人間傳奇。
雖然如此,世人對真仙的過往知之甚少。只有青望等王室中人,對真仙才有些微的瞭解。真仙是朱王的至親好友,但一直醉心於修行,極少露面。在幫助朱王登臨王位成為國君之後,真仙便接手了朱王一手創立的載天朱派,成為新一任的掌門,直至今日。雖然他極少過問門派中的大小事務,但只要他還在這人世間,還未飛升到頭頂那似乎觸手可及的九天之上,他就還是這載天山的主人,載天朱派也就還是天下第一大修仙門派。
青望曾向國君問起過真仙的名字,但國君並未告知與他,還告訴他,真仙的名字並不重要。在青望跟著真仙修行之後,他才明白國君的話。的確,不管真仙的名字是俗是雅,是簡單至極還是拗口難記,都毫無意義。世人只需知道,他是真仙就夠了。
此時,這個看起來和青望父王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就這麼一步一步地朝他和榣音走來。真仙穿著素色的布衣,即使上面無任何點綴裝飾,依舊讓人移不開眼。他雙手背負在身後,腳步不輕不重,就這麼自在地交替向前。周圍的空氣卻好像都隨著他的步伐流動起來,在空蕩的山頂上與疾風交錯在一起,發出尖銳的呼嘯之聲。
呼呼的風聲不絕於耳,如今廣闊的天地間,只有雲和山,那麼純粹無暇。但一眼望過去,卻又是看不完的,那麼變幻莫測。青望和榣音本來也想往前走,但是腳邊似乎有千斤的重物正拉扯著二人,讓他們全身緊繃,無法動彈,連眼珠子都轉不了了,只能安靜地看著緩步走過來的那人。而那人身後的雲啊,山啊,也都成了一片模糊的陰影。
當真仙走到青望和榣音面前時,二人才像剛反應過來一般,微微頷首,肅然開口:“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