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流風不接話,伸長手拿起一疊紙錢引燃,繼續放在他與季千羽之間的空地上。季千羽一把抓住兒子的手不準他縮回去,火苗的高溫燻燙著兩隻手。季流風毫不畏懼地透過面罩怒瞪季千羽,他不怕引火上身,哪怕是飛蛾撲火,他也定要火中取栗,險中求勝。
“你忘了你媽媽說的話嗎?一定記得找我幫忙。”季千羽痛心地看著兒子。
“你把我媽媽還給我,別過問我的事,就是我希望的幫忙。”季流風使勁抽回手。
“做個交易吧。”季千羽哽下差點哭出來的聲音,“當著季天承大老祖宗的面,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我就讓你帶走你媽媽的骨灰。”
季流風驚怒,猛地起身,同時提著季千羽的衣服領子站起來,大聲吼道:“沒有我的同意,你隨意動我媽媽的遺體!你的存在,害死我爸爸,你不讓我送媽媽最後一程,還把我媽媽……”說著,季流風揮拳向季千羽的臉上打去。
聽著兒子的怒言,季千羽一直警惕著可能的襲擊,成功伸手擋下揮來的硬拳,生氣地吼道:“看清楚地方,這是哪兒?你怎敢在大老祖宗的墳前放肆!你有勇無謀、狹隘自私,你害死你媽媽還不夠,還想讓爸爸在你身上築下的心血全毀嗎?我是隻能生活在陰暗中的鬼侍,你才是季家的光明未來!”
季流風愣了一下,松開緊抓季千羽衣領的手,撲通一聲跪哭在墳前。
“你想立大功,需看當前的局勢。我相信你不傻,心裡有數,你的功勞能否讓政府掌握實權的那群人看中你。別忘了,法律上,你是鐘家的養子,事實上,你是前任鬼侍夫妻撫養長大的孩子,是他們倆的親兒子。”季千羽毫不客氣地扇滅兒子那點微弱的希望火苗。
季流風痛哭著,緊握雙拳撐在地上,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一下、兩下、三下……
“季天承大老祖宗要看的不是形式,而是內容實質,旁邊的藍夢漪大老祖宗更重視真心,黎鴻飛大老祖宗比季天承大老祖宗和藍夢漪大老祖宗更嚴格。你連說出實情的勇氣都沒有,不是一個合格的後代,沒資格給他們磕頭,他們也不會接受你所謂的孝道。”季千羽難過地看著兒子的行為。
“我會說給老祖宗們聽,你沒資格聽。你不過是個私生子,沒資格插手我的事。”季流風輕蔑地說道。
“私生子也是老祖宗們的後代,跟你血脈相連,你在世上只有我一個親人。你的沖動冒失將讓老祖宗們的命根斷掉,陽光下的血脈將絕,只剩下這裡的黑暗。”季千羽的心痛得滴血,“看在爸爸的份上,我不想看透你的所有。每個人都有不想讓他人知道的秘密,可能是一個人最後的存活念頭。你不想當著代表黑暗的鬼侍說出存活念頭,就代表你沒擔當為這絲念頭面對黑暗,何談存活?”
“那你說,鬼侍的秘密究竟是什麼?你敢對我說嗎?在老祖宗們的墳前,你最好別撒謊。”季流風諷笑道。
不錯,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季千羽笑道:“我的秘密,也就是爸爸的秘密,你看得清清楚楚,還需要我說什麼。別逼我用秘密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真的是吸血鬼?”季流風想確認。
“現實中的吸血鬼沒有傳說中的一對吸血尖牙,用雙眼吸取人的心血。”季千羽含蓄地說道。
“媽媽臨終前要看的那個古怪的東西是什麼?”季流風追問道。
“歷代鬼侍標識,類似徽章的作用,是首代鬼侍傳給後來者的蝙蝠狀工藝品,你媽媽想透過這樣東西回憶一下爸爸。”季千羽回答。
“好,我跟你做交易,僅這一次,為了爸爸媽媽。”季流風閉上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睜開雙眼,幽幽地說道,“我發現了六個附屬區集體對抗中主區或者說是反逆政府的大秘密,我沒來得及撤退,被反抗組織發現了。”
“說詳情。”季千羽走到兒子身邊,跟兒子一起跪在季天承大老祖宗的墳前。
季流風的眼眶濕潤了,不願回想的事、不願再提的人,卻不得不將之清晰地在腦海裡顯形,並用準確的字詞勾勒出來印入身旁人的腦子裡。
雙手握拳壓在大腿上假作跪姿,季千羽始終提著每次呼吸的半口氣,不完全吸入肺部,也不完全撥出鼻腔,竭力穩著胸膛的起伏弧度,默默聽著兒子的講述,腦子裡飛轉。前任鬼侍夫妻代養的鐘家養子在奔逃中被抓住、反抗中被毆打,接著前任鬼侍的妻子死亡,這事恐怕很快會傳遍世界,就算政府沒查出實情,事件中的關鍵人鐘家養子肯定會被停職甚或被逐出政府,還不如主動辭職離開,在檔案上留下好記錄。除了政府,反抗組織也會暗中採取行動,兒子兇多吉少。
“你覺得你還能在政府裡工作下去嗎?反抗組織會放過你嗎?”季千羽輕聲問道。
“我知道我的處境。”季流風哼笑一聲,“我絕不會主動辭職,也不會接受開除處分,更不會躲起來,決不當縮頭烏龜抹黑爸爸媽媽的名譽。”
“你有生命危險,你媽媽的行為只是暫時唬住了反抗組織,只能保你一時。”季千羽既欣慰兒子有骨氣又生氣兒子的犟脾氣。
“我如實說了情況,你怎麼幫我?”季流風沉下聲音。
“你不怕被恐嚇、被威脅、被拷問、被暗殺嗎?”季千羽想最後確認兒子的意志。
“我不怕死,死前一定要為媽媽報仇。”季流風堅定有力地回答。
“好。”季千羽站起來,轉身面向會館方向,看著灰濛濛的一方天地,“我幫你約馮世督。雖然是個傀儡,但馮世督在學術界很有聲望,他對一個人的學識肯定能讓這個人在學術界立穩腳跟,透過這個背景使你先保住政府職員的身份並從而保命。機會只有一次,必須讓馮世督對你産生惜才之心,我會安排人從旁幫腔,你要配合好。你們之間的交流僅限於你的認知和見解,不準提及任何秘密,也不能回答他任何有關秘密的探問,你做得到嗎?”
季流風站起身,盯視著季天承大老祖宗的獨墓,聲音堅定:“只要你能把馮世督約出來,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我心裡有數。”
季千羽轉身看著兒子的側顏,雖然看不清面罩下的表情,但他相信,這次事件是兒子真正邁向成熟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