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肅看向她,看到她眼眸黑沉,看到她嘴唇顏色越來越淡,看她面板日漸失去血色,看她走路都有些不穩,需得讓他一直扶著她。
常無憂看不清海的藍,看不到天色的亮,也看不到路人眼中的同情。
她眼中的一切都已沒了顏色,但她仍然總是笑著,和曲肅說著玩笑話。
就算要死,死前她也要好好的。
她只願意讓曲肅留在她身邊,她的死訊將來不要傳到染霜他們的耳朵裡,就讓他們以為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
但常無憂也知道這樣對曲肅過於殘忍,所以她想留給曲肅最好的模樣。
可能不怎麼好看,也不怎麼溫柔,更是和賢淑扯不上半點關系。
但曲肅愛的,也從來不是她的好看、她的溫柔、她的賢淑。
她一直都知曉,他愛的,只是她罷了。
常無憂只想留給她自己還算健康的模樣,而不是垂死病中的死氣沉沉。
曲肅知道有時候她在硬撐著,但他也只能陪她硬撐罷了。
常無憂盡力裝作和以往無異的快活模樣,認真和曲肅討論殺死度洵的方法。
她默默在話語中表露了自己對殺死度洵這件事的執念。這事很難,她知道,也許到她去世時,都沒能找到辦法。
但她希望這事能給曲肅留下些執念,或者說她希望度洵能留下曲肅。
潛移默化間,曲肅果然因為度洵是常無憂的心病,也真正將這事放在了心裡。常無憂現在基本能保證等她沒了之後,曲肅仍然願意多活些日子,一心一意搞度洵。
也許他這一生都沒辦法解決度洵,也許他真的想到了辦法搞死了度洵,但之後陷入了鬱郁寡歡中。
但這都比他跟著常無憂去世強。
化神很難死去,但常無憂相信,曲肅也許會將自己埋在她棲身之所,或者和她同處深海之淵。
而那時,她卻沒了呼吸,沒了心跳,只有他一人,在孤寂和悲傷中走向瘋狂。
她不想這樣。
現在的曲肅認真考慮著度洵的死法,暫時沒了什麼消極的想法。常無憂便終於放了些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應該感謝度洵。
她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她有些看不清周圍,覺不出來冷熱寒涼,耳邊偶爾會有絲絲縷縷的嘈雜聲。
明明周圍安靜,她耳中卻有沉重的鐘聲,又似乎有無數人在竊竊私語。
她覺得,那許是來自陰間的召喚了。
他們兩個對現在的境遇心知肚明,但從不開口提起。說也無用,不如假裝忘記。
何染霜每次來叫曲肅幫忙的時候,都想問問教主怎麼樣了。但她不敢問,只要她不問,無憂就和師兄在一起快樂地生活著。
何染霜一直活得清醒,但現在她也想騙一騙自己。
但偶爾,她也會和曲肅說些別的事情。
“後山百姓知道教主去秘境了,也許要很多很多年才回來。”
“有些年紀大的,覺得自己這輩子許是見不到教主回來了,他們有些遺憾,總覺得之前自己對教主沒做過太有用的事情。”
常無憂站在一邊,聽曲肅手中的傳音器裡何染霜的聲音。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後山的人要做什麼。
何染霜略一停頓,便繼續說了下去:“我們不是有制瓷處嗎,他們趁著閑時做了教主的塑像來,供奉在家中。”
常無憂聽著,啞然失笑。
她不覺得自己做了多少事情,也不覺得自己值得他們這樣子尊敬。後山的生活是他們自己努力得來的。
曲肅扭頭看她,常無憂搖了搖頭,表示沒必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