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福才陡地睜開眼睛,程芳翠見狀嚇了一跳,知道是犯了大忌,不敢作聲。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寧福才怒不可遏抓過程芳翠的手臂,瞪著她說:“那小子是‘一根筋’,你也要‘一根筋’嗎?”
程芳翠任憑丈夫抓著她的膀子,抓疼了也不敢去反抗。
夜,對於sh西區普通民居裡的艾春明同樣是難熬的,寧瑩潔和他結婚住到這裡後不經常回孃家,回去了也從不住在孃家,她說怕他一個人在家孤獨,有她相伴的夜晚,艾春明都切身感到生活的甜蜜和溫馨。
自從惠惠出現在他們的生活裡,他們的生活就不再和諧甜蜜,取而代之的是慪氣和爭吵,他現在才感到愛一個人原來也會帶來如此多的痛苦,絕對的甜蜜如意是沒有的,正如日月輪轉陰晴更疊那樣歡樂中總會交織著痛苦,即使男女雙方願相守繾綣共度此生,他們的感情得到全世界的珍視和認同,他們的生活也不可能總是豔陽高照白糖加蜜的。
當生活的大雨傾盆甚至狂濤巨浪來臨的時候,若能頑強地在惡劣的環境中相扶相攙的支撐下來,那樣的夫妻關系才是他心中一直追求和嚮往的,唯有在共同走過艱辛泥濘的道路時所建立起的志同道合的真愛,才能讓青春不老,生命之樹常青,那樣的愛也才會讓他感到永世欣喜。
祖輩這樣的經歷,當今的年輕人也當如此,秉承優秀的文化傳統義不容辭,夫唱婦隨幾千年的傳統怎麼能輕易地更改,當然用這種尺度來衡量評價寧瑩潔同他共同組成的夫妻關系距離他想象的顯然是遠而甚遠,因此他不得不選擇離婚。
艾春明堅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他這麼選擇不光是為了惠惠,其實也是為了他自己。
如果在他的生命中他與寧瑩潔的邂逅被認為是機緣巧合,他與小惠的相遇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緣分。
那天他和小謝去送貨,本來沒有的行程安排,當小謝把車開到閘北的時候,他就是突發奇想想去看看老廠區現在的樣子,結果陰差陽錯地與小惠相遇了,他認為真正的緣分應該是他和小惠這樣的相遇,意外裡疊生出意外,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去老廠不是事先早有預謀這應該是意外之舉,然後真正的意外發生了,那就是誰把小惠遺棄在他們送貨的車上,這才歷史性地造就了他與小惠的相逢,前面的意外是後面意外的鋪墊和準備,後面發生的意外則是結果和必然。
如此一來,他與寧瑩潔前兩次的見面根本不能算作緣分,第一次在從崇明島返回sh的客輪上相遇準確地說是偶遇,第二次圖書館的見面與緣分有點沾邊其實是巧遇,真正的緣分上天早有安排,小惠被遺棄的那天就被上天安排在芸芸眾生中該由他們的送貨車本來不去都一定要去老廠那裡承接小惠的到來,而且是艾春明提出一定要去那裡的,這難道不是冥冥之中故意促成他與小惠的相遇,艾春明記得媽媽邱愛英經常講的一句話:命裡無時莫強求,命裡有時自會有。他和小惠的逢遇就屬於“命裡有時自會有”,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這就是為什麼寧瑩潔讓他把孩子送出去,他壓根兒就沒有去派出所的主要原因,當然這裡面也有艾春明所說的“小惠看他的時候,他和她有一種心領神會心靈相通的感覺。”的成分在裡面。
小惠就這樣留在了艾春明的身邊,寧瑩潔不想和他共同承擔養育小惠的重任,為了小惠也為他自己的信仰和道義上的責任即使與寧瑩潔離婚也不足惜。還有在艾春明的心裡他有更加審慎的考量,他為此一直感到不安和內疚的是他在母親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把婚結了已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他不能一錯再錯繼續傷害媽媽的感情,在處理小惠的事情上他秉持遵從母命的氣度,他認為把小惠留下來養育照顧是對樂善好施的媽媽最好的尊重。這就是寧瑩潔那天回孃家後艾春明的整個心路歷程。
寧瑩潔一連幾天也沒有回同福裡她和艾春明的家,艾春明在廠裡的工作沒有夜班,白天上班之前他都是把小惠提前送到保姆那裡,下午下班的時候再把小惠接回來,寧瑩潔在家的時候如此,現在不在家了更是如此,他還得自己忙他的晚飯,所以晚飯基本上以填飽肚子為原則,什麼省事好做就吃什麼,跟本談不上什麼營養,白天他可以在廠裡的食堂裡吃飯,吃的稍微好一些算是彌補晚上那頓糊弄自己的虧欠,言中慶還開他的玩笑,說他準備為造下一代努力了,他笑笑也不去辯駁,他也沒有把他和寧瑩潔最近關系的真實情況告訴言中慶,吃了飯他要哄孩子陪她玩,等把小惠哄睡了他也哈欠連天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可以說沒有多少空閑的時間供他來支配,生活異常簡單而乏味,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抱怨過自己不該把惠惠撿回來拖累自己。
這天他下班後照常騎車來保姆家接惠惠,當行至保姆家巷口時他看見一個人站在巷口他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慌忙下了車,臉上表情一下凝重起來,他看到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岳父寧福才,寧福才一臉嚴肅地打量著他。
“爸,您來了,您要過來也沒言語一聲我好去接您。”艾春明說話的時候已經把單車的車梯打好,麻溜地繞過車子畢恭畢敬地站在老人面前。
艾春明是個聰明人,老人此來肯定是興師問罪的,他軋得出這種苗頭來,他準備豁出去恭恭敬敬等待著老人訓斥。
心情異常複雜的寧福才又怒又氣冷不防舉起右手重重地朝艾春明臉部打去,艾春明紋絲未動,寧福才顯然沒有估計到艾春明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是他有些猝不及防揮出去的手在就要擊打到艾春明的一瞬間突然停下來往回抽,他的本意不是真的要打艾春明,由於用力過猛,突然收手産生的反作用力使他一度失去重心腳跟打顫險些將自己拽倒,艾春明反應及時雙臂抱住差點摔倒的寧福才,寧福才滿臉的尷尬,手哆哆嗦嗦地指著艾春明的臉,“你……你……”他又氣又羞一時說不出話來。
“爸!爸!”艾春明無不動情地喊,一聲高過一聲,接著他把聲音壓低,語調明顯釋放著情辭懇切的訊號,“爸,我讓您失望了,是我對不起瑩潔,您要打要罵怎麼解氣您就隨便吧。”艾春明真誠地擺出等著捱打的姿態。
寧福才心一下子軟了,憑心而論他是喜歡這個女婿的,他對這個女婿的情感有著太多複雜的心緒,他一肚子的怒火也是因太喜歡而導致總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他與大女婿間就絕然沒有這樣堪能使他刻骨銘心的情感,他愛這個女婿是因為這個女婿很有血性恨這個女婿更是因為這個女婿太有血性,為了這個血性他已經放棄“原則”地作出讓步了,他想讓艾春明回家去住,在別人那裡都是求之不得,這個混小子非要帶著他的女兒住這麼個蹩腳的地方寧願來受苦,他答應了甚至可以說是屈服。
現在這個混小子居然又弄了一個不知名姓的小囡來養,真不知道是他的哪跟筋搭錯了或是中了哪門子的邪,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遷就他,讓他放任自流,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要不惜動用一個老丈人的身份全力地去爭取,使這個混小子就範徹底投降。
然而令寧福才沒有想到的是艾春明真就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艾春明就是艾春明,他認準的事十頭牛都別想把他拉回來,寧福才險些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我要你放棄這個孩子,把瑩潔從家裡接回來。”寧福才說話的語氣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艾春明仍是低著頭,看也不看寧福才一眼,他說話的語氣鏗鏘堅定,是不容置疑的那種。
“爸,我還是不能答應你放棄這個孩子,我希望瑩潔能夠回來,好好地和我過日子,我需要她。”
“難道……難道一個和你毫不相幹的孩子比你和瑩潔的婚姻更重要,為了這個孩子你可以不惜犧牲你們倆的婚姻?”
“爸爸,”艾春明無比真誠地望著老人,“撫養這個孩子與我們的婚姻並不矛盾,如果因為這個孩子必須毀掉婚姻,我寧願選擇這個孩子。”
艾春明不想說和惠惠有緣分之類的話,尤其當著寧福才的面他更不想說也沒必要說對一個可憐的被遺棄的孩子我們應該有最起碼的愛心和同情心。
“爸爸,我想我是錯了,我真的很想和這個孩子在一起。”說到最後艾春明的聲音哽咽了。
“你……唉……”寧福才重重地嘆口氣,一扭頭一個急轉身地走了。
艾春明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好長時間一動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