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沐先搖了搖還剩大半壇子的酒,先在墳前倒上一些,然後盤膝坐下,往自己嘴裡倒了一些,白酒下腹,朱沐先這才悠悠然的開口,說道:“確實,即便我知道李公子是從齊雲山而來,又是荊南王尤為重視之人,但單憑這麼一些鱗爪的話確實不足以推測出你的身份,但碰巧的是,當年我在運墳裡的諶姑娘回到豫州的時候,為了繞開朝廷在各官道上設下的關卡,有那麼一段路是從齊雲山腳下走過,那日天降鵝毛飛雪,我無意看到張筠一老真人懷抱一個嬰兒上山,而更為湊巧的是,幾日之後便傳出秦王妃難産而死的訊息,但在此之前也有人親眼看到有一老僕在秦王妃臨盆的那個雪夜懷抱一個嬰兒悄然出了王府,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李公子應該剛過完十八歲的生辰沒多久吧?巧合太多就不能稱之為巧合了,世子殿下,你說是這個理不?”
朱沐先語如驚雷,若是傳出到天下人的耳中的話,保不齊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李玉宸不予作答,心中卻是思緒翻湧。
雖然師傅和武叔有意隱瞞他的真實身世,要他先到了棲鳳谷再將一切都告訴他,但從進了荊南王府的那一日起,李玉宸就隱然察覺到他的身世沒有那麼簡單,後來在去魚風幫找簡白田練劍的時候,從那位東越劍陵的老前輩口中,他獲悉了許多事情,發現不論是荊南王武護還是那素未謀面的棲鳳谷谷主,都曾在秦王殷匡義手下效力,且與之關系莫逆,知道了那些之後,李玉宸在心底就大抵有了個猜想,只是有些時候他自己不願相信而已。所以當朱沐先說出“世子殿下”這四個字的時候,在心裡早已有所準備的他這才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震驚。
一臉驚駭的孟喬小心翼翼的動了一下身旁的那個家夥,輕聲問道:“你...真是世子殿下?!”
那家夥深吸一口氣,側過臉來,自嘲笑道:“狗屁的世子殿下。”
李玉宸也不再藏著掖著,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先生應該就是蜀山弟子要找的那個人吧?”
“不錯。”朱沐先回頭淡淡的瞥了一眼那總算是後知後覺的蜀山女弟子,無悲無喜的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們上山莊來的目的,確實,我就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但在此之前我還有幾件事情沒有做,還請再等上一天,等我把山莊上的事情辦理妥當了,自然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微微沉吟之後,李玉宸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相信先生的為人,就自作主張地替吳文卿答應了先生。”
“狗屁的為人。”朱沐先忽然自嘲大笑,“我朱沐先到了這般田地,難得還有人願意相信。”
聽出了事情原委的孟喬下意識的將身子往李玉宸挪近了些許,神情凝重戒備的看著那個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的中年男子,後者臉色異樣潮紅,捂住嘴的手掌攤開在背後,掌心一灘血跡,觸目驚心。
在中年不再劇烈咳嗽後,李玉宸沒來由的開口問道:“有一件事我很疑惑,以先生的境界修為,即便想殺我們滅口,恐怕也不是什麼難事,又何必弄這有些多此一舉之嫌的一出,特地跑來告訴我們這一切?還有就是,既然先生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世,倘若我要是先生的話就會選擇站在當今朝廷這一邊,而不是丟西瓜撿芝麻的去示好一個藩王,或者說獻媚一個落魄的狗屁世子,不管怎麼看,押前者的贏面都要更大得多,先生之舉可不像是一個進過鳳臺的聰明人能做得出來的事情。”
只要他李玉宸的身世公佈天下,他所在的荊南王府以及其他一些昔日的秦王府舊勢力與那長陵皇城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從當年秦王遇害那日起就註定不可避免。
朱沐先笑道:“要是我說理由就是這塊墓碑,不知道夠不夠讓世子殿下你相信。”
李玉宸再次看了一眼那塊經歷二十多年風吹雨打的墓碑,輕輕點了點頭,“足夠了。”
李玉宸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這山中有個出世高人,先生應該也知道,我想應該不是山莊中人吧?”
“你見過他了?!”朱沐先神色微變,輕嘆了一聲,說道:“你們應該聽過此人的名字,他叫殷千秋。”
李玉宸與孟喬神色驟變,心中驚駭得無以複加。
“是...春秋五絕中的那個中妖道,殷千秋?!”
說出這幾個禁忌一般的詞語,孟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臉色更是慘白如紙,“他不是早在三十多年前,在與南楚那同為春秋五絕的槍仙項栩巔峰廝殺的時候被天罰擊中死了嗎?怎麼又會.......”
朱沐先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沒有說話但臉上同樣驚駭和疑惑的年輕後生,再次語如驚雷的說道:“山裡的那位其實算不得是真正的殷千秋,而是殷千秋一氣化三清中所留下的一清。”
李玉宸明顯察覺到前者在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閃過滔天的殺意,李玉宸不動聲色的問道:“先生之前說尚且有幾件事情要做,莫不是......?”
不等年輕後生將後面那驚世駭俗的話全部說出口,這位謙謙君子面相的中年男子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殺人”。
孟喬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個趔趄,貼在了李玉宸的手臂上,臉色蒼白如紙的說不出話來。
朱沐先沒來由的自嘲冷笑,呢喃道:“兩日後父親的八十大壽怕是要過不成了。”
中年男子將壇子中的最後一點飲盡之後,向李玉宸赧顏一笑:“抱歉,一不留神就把殿下的酒給喝完了,回頭一定叫孝林補償殿下一壇子山莊上最好的酒。”
朱沐先剛離開沒幾步路,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李玉宸說道:“殿下這個時候最好回山莊一趟,去晚了武姑娘怕是要失了貞潔。”
李玉宸瞳孔猛然一凝,臉色陰沉似水,古樸刀鞘中昆寒自主顫鳴。
說完,這位怎麼看都不像是絕世高手的中年男子身子輕盈拔地而起,身上素色麻衣無風自鼓。
兩袖飄搖上山莊,殺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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