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宸不再去刺激那個被踩中了小尾巴的蜀山女弟子,而是似笑非笑的向朱沐先說道:“之前世人都說朱氏三兄弟以大少莊主朱沐昌武學天賦天分最高,只好遊山玩水不愛武學的三少莊主朱沐平次之,而常年為莊中瑣事纏身的二少莊主朱沐先再次之,五年前老莊主朱近茂突然閉關不出,三年前大少莊主破入一品維摩,隨後江湖便紛紛在私下議論,說那好色嗜賭的大少莊主定然會被選為鳴雀山莊下一任的莊主,而二少莊主您怕是從此要忍受他人胯下之辱了。”
孟喬只見身旁這家夥忽然笑了起來,同時繼而說道:“昨日我無意聽到貴莊的下人們在悄悄議論,說三日後便是老莊主的八十大壽,屆時出關的話多半會選定新的莊主,然後他們七八個人就三位少莊主誰會被選定為下一任莊主一事,紛紛下賭注,二少莊主,你覺得自己能有幾人壓你?”
“約莫著有一個吧。”朱沐先想了想,笑著回答道。
對於前者會說出這樣的答案,李玉宸並不感到意外,而是笑道:“外人都說二少莊主是山莊的軟刷子,撐死了也就刷刷外牆,讓山莊在外人看起來更加體面一些,甚至有人將你比作是那青樓負責站在門口攬客的庸脂俗粉,我就替先生你感到憤懣不平,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先生似乎也沒有他人口中所說的那般‘謙謙君子’啊,我看就有些自負嘛,以先生現如今在莊中的微弱聲勢,就沒想過答案是無一人押注於先生的尷尬?”
朱沐先平靜說道:“反正是公子出的錢,輸了便輸了,這萬一要是賭中了呢,押一賠十,那他不就白白賺了堪比他一年工錢的十兩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兩人說話雲遮霧繞,將一旁的孟喬聽得滿頭霧水。
李玉宸與朱沐先分別笑著看了一眼這位容貌談不上美豔但氣質絕佳的妙齡女子。
在入山莊的那天,他就被妖主琅玕告知,說這位二少莊主大有古怪,需留心。
現如今,就吳文卿所提到的那個女子失蹤一案,李玉宸大抵可以肯定此事就是眼前這位看似溫文爾雅的中年男子有關。朱沐先的修為顯然不是外界評說的那般,只是到頭了的二品小宗師,有一品太素的吳文卿那小子作比較,李玉宸可以肯定的是,朱沐先的修為境界比起吳文卿來只高不低。
一個資質一般,餵了不計其數的丹藥才得以晉升到二品小宗師的他卻在短短幾年躍身於太素乃至天象境界,要是有人說這裡頭沒有半點蹊蹺,李玉宸打死不信。
李玉宸忽然問道:“先生與墳裡的這位是舊友?”
李玉宸自知自己這話問得有些多餘,倘若不是舊識好友的話,誰又敢為這麼個有著謀逆罪名的人立碑篆字呢?
談及到了這個,朱沐先登時斂起了適才的風輕雲淡,輕聲道:“談不上舊友二字,只是年輕時候她幫襯了我一下。”
朱沐先雖然在武學上天賦一般,但在文學上卻是從小就流露出驚人的潛質,二十多年前的鳴雀山莊正值罕見的狂風暴雨中,飄搖欲墜,朱家武道衰落,而恰好這個時候朱沐先在進取仕途的道路上高歌亢進,朱家由此看到了另外一條出路。
及冠之年的朱沐先也確實沒有辜負家族的厚望,在鄉試中輕松摘得了“三元”中的第一元——解元,被朝廷封為國子監監生,而順利進入了貢院的會試。當時的朱沐先意氣風發,答完卷子之後自詡定能高中,而事實上他的文章也確實驚豔四座,但卻副主考官大人以一手貍貓換太子,換給了另外一個重臣子弟,布榜的時候朱沐先“意料之外”的落榜。
躊躇滿志的朱沐先對於自己落榜耿耿於懷,要求重審自己的卷子,但那個心中有鬼的副主考官大人如何能答應?意料之中的百般刁難阻撓,朱沐先請求未果後有意將事情鬧大,結果反而被誣陷在鄉試的時候舞弊才中了個解元,傳到天子耳中雷霆大怒,要將朱沐先流放西北邊陲三千裡。
然而正當連朱沐先自己都心如死灰的時候,突然有一人不顧受牽連而站了出來,替他求解冤屈。女扮男裝參加科考的她是那次會試的魁首會元,深得當時奉天子命監考的皇長子秦王殿下殷匡義的器重,但卻為了毫無幹系的他而敗露了女兒身,失了會元不說,還差些惹來天子之怒,好在最後秦王殿下替她求情。
在這件鬧得整個京城沸沸揚揚事情平息過後,朱沐先曾特地找到她,問那位才氣與容貌同樣傾城傾國的女子,為何要幫他,得知其名叫諶洛冬的她笑著回答道:“我看過你的卷子,我這個魁首贏得有些勝之不武,更何況我是個女子,又不做官。”
後來朱沐先被朝廷重用,魚躍龍門直接進得天子最是信任的鳳臺,擔任要職鳳臺舍人,成為當時最為炙手可熱的幾個年輕士子之一,仕途不可限量。
玄鼎五年,秦王殿下在由正值戰火連天的邊陲回京的途中,於晉陽遇害,新登基不久的天子對外宣稱秦王是遭遇到了北齊伏兵,只是對於這個天下人都相信的說法,在秦王府做幕僚謀士的她卻不以為然,直言不諱的說是宮中有人在背後作祟,一條白綾入宮面聖,卻惹來天子震怒,香消玉殞。
數日後,朱沐先決然辭去大好前程,義無反顧的帶著那沒有人敢給下葬的她南下回到了豫州,回到了鳴雀山莊。
對方說的風輕雲淡,但李玉宸不用多想也知道這個忙幫的不小,不然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只是一具屍體千裡迢迢的運回來,連大好的前程都可以舍棄不要。
李玉宸忽然問道:“我很好奇,先生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朱沐先當然知道李玉宸話中所指的是哪個身份,自顧輕聲道:“從你們進得山莊的那一刻起,我就發現了暗中有好些位與昔日我在皇宮中所見到那善於隱匿的血影衛相似的高手,這些人應該也是死士,蜀山弟子顯然沒有那麼大的排場,那多半便是李公子與武姑娘的了......”
“先生就沒想過是與我們一起的那個小女孩的?”李玉宸不禁問道。
朱沐先自嘲一笑,反問道:“李公子覺得她需要嗎?”
朱沐先看了一眼沒有作答的年輕後生,繼而說道:“能有這樣手筆的人,放眼整個江南道也沒有幾個人,兩位又是從江陵方向而來,聽說荊南王武護膝下有個寶貝女兒,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並沒有刻意隱瞞姓名的武姑娘應該就是邀月公主了,殿下,我說的對嗎?”
聽到“荊南王”和“邀月公主”這七個字的孟喬登時目瞪口呆,先前她怎麼都沒想到那個有些刁蠻霸道的武輕謠就是傳說中的人屠之女。
那,他又是誰?
為何之前朱沐先要管他叫世子殿下?
孟喬將剪秋水的眸子看向身旁的年輕公子,只見後者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不錯,確實如先生所說,這個武輕謠便是江陵荊南王府的那個武輕謠,但難道先生就憑藉著這一點推測出我身份嗎?”
“這酒我能喝一口嗎?”朱沐先沒來由的向李玉宸要起了酒,後者默然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