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打擾他們,走過花圃中的石子小徑,推開虛掩著的大門,進入了內森老師的家。
進門便是一樓寬敞的客廳,旁邊的房間一個是廚房,一個是制藥間。
在制藥間外,內森老師筆直地站著,與對面一個有著大大鷹鈎鼻的白發老者說著什麼。兩人的旁邊,因為肺病折磨而一直十分憔悴的唐娜嬸嬸,精神也好了許多,正一臉感激地對老者不斷鞠躬,說著感謝。
他安靜地走到內森身邊,叫了聲“老師”。
內森這才注意到他,轉過頭來,向來嚴肅認真的面孔上,難得帶著幾分高興的笑容:“阿什,這位是雷切爾大師,他會在我們村短暫停留一段時間,也答應在這段時間裡教導我們一些更加高深的藥劑知識。多麼寬容熱心的人啊……”
他看向這位名為雷切爾的老人,再次感動的說:“感謝您的寬宏博大,慷慨無私。”
阿什知道內森老師的意思,希望他也向對方表達感謝。
可阿什看著雷切爾大師蒼老的面板、渾濁的眼睛,哪怕對方正溫和無害的笑著,他也無法心生親近和感激。
他在那面板的層層褶皺裡,在那眼睛罩著的笑意底下,只感覺到了無盡的冰冷,讓他不寒而慄。
之前的心悸,在見到本人後,不止沒有停下,反而更加劇烈。
這個人,很危險,一定會破壞村裡的平靜。
這麼一想,阿什就再也無法說出真誠的感激的話來。
他更說不了虛假的場面話。
看著得救的唐娜嬸嬸,看著欣喜若狂的伊比一家和科爾文一家,他也不能毫無依據地吐露自己的警惕與擔憂。
因此只能沉默。
“他是個內向的孩子。”內森老師也只能這樣為他解釋,“但製作藥劑的時候能沉得下心,非常可靠。”
“看得出來,是個好孩子。”雷切爾大師這麼說著,溫和的目光落在阿什的身上。
阿什抿緊了唇瓣,他感知到了溫和外殼下的惡意,冰冷又黏膩,充滿了貪婪。
他於是更加的警惕與不安。
可他該怎麼做?他能做什麼?
為什麼這樣清晰的惡意,內森老師、村裡的大家,都毫無察覺呢?
阿什想到了石塔,只有他一個人能感知到的某種東西、某種存在……難道這次也是如此?
半掩著的大門外,傳來晨風吹動藥草的沙沙聲響,而阿什的指尖也如被晨風撥弄的葉片,輕輕顫抖著。他低垂著眼眸,悄悄將不受控制的指尖縮排寬大的衣袖裡,讓內森老師為他解釋的“是個內向的孩子”這個說法顯得更加貼切適合。
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那樣篤定——
他得讓這個人離開村子,遠遠的離開。
否則多谷村將不再平靜。
然而阿什畢竟只是一個即將滿十六歲的少年,過往的人生經歷全在這個溫柔樸實的村莊裡,說好聽的便是平凡簡單,說難聽的就是乏善可陳。
他缺乏知識與經驗,鬥不過來自外面的老狐貍。
不過幾天的功夫,這個名為雷切爾的老人就已經成為了村裡最受歡迎的人物。
包括奧布裡這些年輕氣盛的毛頭小子,都被雷切爾口中一個接一個的,關於遙遠的外面世界的故事所征服。
多谷村的人延續祖祖輩輩的耕種、狩獵,就算外出,外出的距離也從不超過一個月的路程。
偶爾有外人來村裡,這些外人也不過距離他們幾個城鎮那麼遠,並不會讓他們感到“遙遠”且“陌生”、“新奇”且“嚮往”。
雷切爾則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