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的微笑並不是為了魔法。
那只是自嘲罷了。
至現今,自己的一切比之鄭順景來說似乎順遂過頭了。
同樣的國破家亡,他卻有阿丘利塔相助,後又有阿萊爾羅伊與自己契約,在離開東大陸時又有羅傑繼承他的位置,令他了卻後顧之憂。在西大陸之時,雖有波折,卻也認識了許多友人,雖然可能有理念不同而產生的隔閡,但能夠相遇便已經值得慶幸。
如此想來,他竟然是如此幸運啊。
行於夜路的羅格笑嘆一聲,併發自內心的喜悅著。
然而這份隱秘的喜悅在到達下榻的旅館並看見賴在婭嘉身上的海藍髮少女時,卻變得微妙。
鮫人族的語言是如同豚類的、難以被其他種族探知的聲波,鮫人族的文字也是形態相似的水波狀象形圖文。是以鮫人語是比精靈族與龍族語言更加艱澀的語種。
然而這一點對於擁有羅格魔法加持的婭嘉來說並沒有什麼難度。
當初羅格給以婭嘉的通語魔法中包含了阿萊爾羅伊與他所會的全部語種。屬於羅格的暫且不談,單是屬於天罰神阿萊爾羅伊的,便涵蓋了全部的深淵種族的語言。而暗潭巨鮫與生活在本初界的鮫人所使用的語言在萬年間幾乎沒有什麼變化,所以婭嘉能夠聽懂這隻鮫人在說什麼。
然而另一邊,羅格在這幾年間並沒有將阿萊爾羅伊的記憶全部吸收--畢竟屬於神明的記憶實在過於龐大,即便是身為阿萊爾羅伊的契約者,也不可能在八年間將全部記憶接納。羅格真正接觸的,只有對於阿萊爾羅伊來說最為深刻的雙神之戰以及他自己最感興趣的魔法部分罷了。真正涉及到異族語言的時候,羅格都是以阿萊爾羅伊的記憶為輔助,自己學習為主來得到那施法的必須之物。
所以尷尬的是,使婭嘉得到了溝通萬物的能力的人,在與生命溝通的方面,卻遠遠比不上婭嘉。
所以在婭嘉求救的窘迫視線望來時,羅格能夠回覆她的,只有困惑與沉默。
婭嘉感覺自己就是一個沒有什麼感情的掛衣架,而這隻鮫人就是掛在自己身上的唯一一件衣服。
癱著臉任由這位叫自己父親的女性鮫人在自己身上亂蹭,本以為羅格到來之後自己便能解脫,結果羅格只能以疑惑目光望來,瞬間理解了什麼的婭嘉只剩下了絕望。
惱羞成怒的婭嘉提著鮫人的後領,用力將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在那岌岌可危的、鬆散的薄衣散開之前,她將鮫人塞進了羅格懷裡。
“她是你的了。”留下這句話的婭嘉趕緊轉身離開,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在離開房門之前,婭嘉還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羅格半攬住鮫人的肩膀,海藍色的水型魔法將鮫人包裹。被囚於球型水波中的鮫人十分歡快地在裡面翻滾著,在望向羅格的眼中充滿了善意。
牽著鮫人來到沙發間的羅格解除了魔法,最後一縷水波將鮫人扶坐到軟墊上,在下一瞬間消散與空氣。
這種在海底世界不可能看見的奇景令鮫人眼中充滿了愉悅新奇。
嚮往陸地的海洋公主麼……?
思及鄭順景對她的描述,羅格斂目,掩下諸多思緒。
雖然羅格主張的是任何事物都要自己親身經歷、親身體驗再將其歸納總結才能真正成為自己的東西。但此刻的情景卻能是特例了。
將阿萊爾羅伊交付與他的記憶調出,找到屬於暗潭巨鮫的語言篇章。在短暫的寂靜與一瞬的直擊靈魂的劇烈疼痛之後,將篇目吸納的羅格姑且是能聽懂變成人類的鮫人女孩說的是什麼了。
用人類絕不可能發出的音訊說話的少女驚奇地望著半空。
燭火掩映之下的水波流湧著華麗的輝光。將空氣中的水汽收集凝成的水流在這處空間翻湧。
水對於鮫人而言是生存的必須,就如同人類與其他各種生命生存與空氣中一樣,這種隨處可見的東西對於鮫人而言實在司空見慣,所以這眼前的一切對於鮫人是更加有趣的景象。
正如同人類知道空氣的存在、知道空氣流動產生的風,但他們卻也無法正面清楚地觀察到疾風一樣。若是能真正意義地看到風的形態,那麼他們的表情該是與鮫人少女一般無二的吧?
藉著水液無形的特性將它變幻出各種形狀的羅格觀察著少女表情。
--那是沒有任何陰影的全然喜悅。
羅格揮手,四散於空中的水汽聽從召喚,盡數歸於他的掌心。
冰晶凝結的花瓣剔透晶瑩,折射著彩色的光芒。就連花瓣與葉片紋理都盡數復刻的冰晶花被羅格遞到女孩面前。
“格羅。”羅格用魔法除錯自己的聲音,用鮫人語這樣自我介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