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見他形容憔悴,衣著甚是襤褸,但挺鼻俊目,仍是一表人才,又聽他問知府義女,知是大有來歷之人,當下不敢怠慢,跑進去通報了。
過了半晌,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向唐鈺恭恭敬敬一揖道:“唐公子請進,小姐在廳上相待。”
唐鈺還了一揖,跟著那管家走了進去。
只見那知府甚是氣派,一條大路直通客廳,兩旁植滿了牡丹,紅花綠葉,開得非常嬌豔,蓮池假山,好不氣派。
他才走了一半,蘇蕙蘭已推開門迎了上來,唐鈺見她笑靨如花,神色高興已極,數月不見,雖然略見清瘦,但臉上稚氣大消,落得更為明麗。
唐鈺向前一揖道:“蘇姑娘近來可好?”
蘇蕙蘭忙一襝衽,柔聲道:“唐公子快請進屋,那日一別,我內心牽掛,日日盼您早來看我……”
她說到這兒發覺語病,雙頰一紅,住口不說了。
唐鈺瞧著她那雙清澈如水的大眼,不由又想起阿蓮,心中嘆道:“唉!多麼像啊!可是一個這麼幸運,另一個卻是那麼悲慘,老天!老天!你太不公平了。”
蘇惠蘭見他忽然呆痴,覺得很奇怪,又見他臉色憔悴,不覺又愛又憐。
她柔聲道:“唐大哥,你是從淹水地方來的嗎?”
唐鈺點點頭。
蘇惠蘭接著道:“那黃河確是年年泛濫,治河的官兒,平日只知蒐括民脂民膏,一旦大水臨頭,跑得比誰都快,這次大水,如果事先防範周詳,總不至於如此,我義父為此事大為震怒,已去巡察去了。”
唐鈺心念一動,正欲開口相問,打聽阿蓮婦女下落,但蘇蕙蘭卻是歡愉已極,口中不斷的說別後之事。
原來那天蘇蕙蘭投奔她父親舊部濟寧知府,那知府姓周,原是蘇蕙蘭父親一手提拔,見了蘇姑娘,自是愛護尊敬,他知蘇侍郎一生正直,赤膽忠心為國事憂,竟然命喪賊子之手,不禁喟然。
這周知府,雖已年過五旬,膝下仍是無兒無女,蘇蕙蘭見他對待自己親切慈祥,又聽他時時嘆息自己命中無子,便拜他為義父,周知府只樂得如得瑰寶。
唐鈺原意逗留一刻,便要告辭,但見蘇蕙蘭情意殷殷,竟不忍開口。
蘇蕙蘭說了一陣,看到唐鈺聽得很專心,心中暗喜。
她忽察覺道:“唐大哥,你瞧我真是高興得胡塗啦!你一路上趕來,定是疲倦了,我還嘮嘮嘈嘈的囉嗦,你先換換衣,休息一會吧!”
她立刻吩咐婢女準備熱水,唐鈺無奈,只得依她。
唐鈺沐浴一番,換了一身衣襟,覺得身心輕快多了,但那只是轉瞬間的輕松,在他心靈的深處,負擔是多麼沉重啊!
蘇惠蘭待他沐浴出來,引他到了臥室道:“唐大哥,你先睡一會休息休息,等吃晚飯,我再來喊你。”
到了掌燈時分,唐鈺跟著婢女,走了一陣,只見前面是一圓門,那婢女道:“這是我們小姐住的地方。”
唐鈺走進圓門,陣陣清香撲鼻,原來遍地都是茉莉,假山後是噴水泉,月光照在水珠上,閃閃發光,景色甚是宜人。
唐鈺見蘇惠蘭坐在桌邊相侍,桌上放了幾樣菜餚,急忙坐了下來。
他歉然道:“讓你久等了。”
蘇惠蘭嫣然笑道:“唐大哥,來,咱們先喝酒。”
她說到“咱們”,不覺有些羞澀,面色微紅,垂下首去。
唐鈺也沒有注意,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那酒甚是清冽,醇香無比。
蘇惠蘭卻只略一沾唇,便放下酒杯。
她殷殷相勸,唐鈺心內愁絮重重,正想借酒澆愁,一杯杯只管往下倒。
她自己也喝下一杯,臉上微暈。
燈光照耀下,只見她雪白嫩得出水的雙頰,透出淺淺的紅色,直如奇花初放,晨露初凝。
她突然抬首道:“那見孟——孟公子喊您大哥,真是羨慕得很,我……我想,有一天我也能喊你大哥,那才好哩!”
唐鈺見她喝了一些酒,神態大是活潑,實是嬌憨可愛,只恐拂她之意,便道:“我也很想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妹子。”
蘇惠蘭聞言,面色一喜,道:“大哥,真的麼?你也別再蘇姑娘長、蘇姑娘短的叫我了,你就叫我小蘭吧!”
她又接著說道:“大哥,你走了後,我真想念你,我天天算著日子,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的,今早兒,起床的時候,我聽喜鵲兒在樹枝上呱呱地叫,我便知大哥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