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鈺朝那劍身望去,只覺光芒射眼,寒氣沁人。
楚仙琴淩空刺了幾個劍式,看似毫無連貫,卻又劍劍詭奇,唐鈺默默記在心裡。
“這是我在一本武林奇書中看得,當時看得匆忙便只記下這幾招,你日後若有緣見到其他招式,別忘了告訴我!”
唐鈺默然點頭。
“嗆——”
楚仙琴把劍一收,往唐鈺面前一遞,道:“此劍我已用它不著,你可拿去,只是此劍在江湖中太紮眼,不要輕易顯露,切記!”
唐鈺趕緊跪下身去,低頭道:“晚輩知道!”
當他再抬頭時,楚仙琴已不見了蹤跡。
唐鈺手裡捧著那口寶劍,喜愛已極,他仔細看了許久,劍柄上用絲縷成“陵川”二字,隨手一揮,撤出長劍劍尾竟有寒芒閃爍,心中大喜。
他又將方才楚仙琴傳他的幾招劍式,舞了一遍,但總覺劍招之間無法連貫,揮舞起來,緩慢已極,但他知道師叔祖乃是前輩高人,武功深不可測,傳給他的劍招自然也是武林絕學,便將它牢記於心。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他收起寶劍,走出竹林,奔小屋而去。
一路上想起自己身負大仇,又捨不得阿蓮的一片柔情,他的內心充滿了矛盾。
這短短數日以來,卻是他一生之中度過的最平靜的日子,他已經厭倦了江湖爭鬥,但他又不可能置身其外。
因為他還盼望著手刃仇人,他還渴望跑到妹妹唐婉的面前向她訴說自己的思念,甚至他還想再與孟玉簫、丁鼎二人面對面相互斟滿已被美酒,然後捧起它,一飲而盡,將人生路上的風塵、生命過程中的煩惱都溶入那一壺烈酒之中,一飲而盡。
但他又渴望留在此地,只因他愛阿蓮的眼睛,美麗卻黯淡無光的眼睛。
阿蓮阿蓮失去了雙目,他就可以變成她的雙目,替她去領略世界的色彩;阿蓮若失去了雙腿,他就可以變成她的雙腳,替她去感受湍急的溪水漫過腳掌時的清涼;阿蓮若失去了雙手,他可以變成她的雙手,替她去採摘懸在天邊那璀璨的星辰,若阿蓮失去了生命,他甚至可以變成她的生命,替她活著,美麗而善良的活著。
人生又是往往便是這樣一道艱難的選擇題,選擇同時意味著放棄與堅持,鮮花選擇在春日盛開,便註定要接受秋天的凋零,星光選擇在暗夜閃爍,也勢必要忍受白晝的黯淡。
此刻他對阿蓮的情感絕非簡單的救命恩情,因為他能領會那雙美麗卻黯淡的雙眸最深處的溫柔,他自認為那種溫柔,除了他,這世上絕不會再有哪個男人能夠領會。
當他走到小屋前的時候,他原本翻湧的心潮,立即變得平靜下來。
阿蓮正在小屋前曬漁網,阿爹搬一把矮凳坐在門前,陽光照在他二人身上,於是他二人身上也有了那種近乎太陽的光芒。
唐鈺沉思良久,他終於走到阿蓮身旁,將她叫到小屋前,那蒼老的一株梧桐樹下。
此刻已是午時,陽光很烈,卻隱隱有著一絲寒意。
“唐大哥,你叫我來,有什麼事麼?”
她的笑容永遠是那麼迷人,只消你望一眼,便再也沒有離去的勇氣了。
唐鈺呆呆地望著她,望著她那勝似春花的笑靨,在他心中竟有了一絲憐惜。
數年以來,她雖與黑暗為伴,但她卻從不因此而變得充滿抱怨,她永遠給人以淡淡的溫暖,就像春日裡的陽光。
然而,時光的流逝,美好的東西也終將隨之流。
此刻的阿蓮,在唐鈺看來,清瘦可憐,甚至連看見她的笑容也會讓人感到難受,就像你在夏末季節裡仔細欣賞的一朵殘荷,豔麗之外,更有一種深長的孤獨。
唐鈺一想到自己馬上既要離她而去,心裡一酸,眼角竟留下幾滴淚來。
阿蓮眼睛雖看不見,但卻隱約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她怔了一怔,忽又聽唐鈺輕一啜泣,問道:“怎麼啦,唐大哥,你哭什麼?”
此時唐鈺心裡更是難受,轉過頭去,見河邊上,草色青青,河水淺淺平伏如鏡,倒映著點點日光,微風吹來,令人心碎,
阿蓮緩緩的靠近唐鈺,伸手試著去替唐鈺擦拭眼角的淚水,唐鈺一把握住她的手掌,悽然道:“阿蓮姑娘,我要走了,感謝幾日來你對我的照顧!”
說完,眼淚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