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賀疏雁一把烏黑如瀑的青絲挽了個垂鬟分髾髻,髻上裝點了幾枚昆吾石的小花釵,看著既不喧騰,又清爽高雅,偶一舉一動中,凌凌碎光撒下,不經意便帶起數星七彩炫光,靈動至極。
她描的是遠山眉,點的是聖檀心,配著月白雲紋蓮花捲草的曳地暗花羅長裙,和杏『色』纏枝蓮紋暗繡的繚綾褙子。
十四歲的少女娉娉婷婷,身姿優美而挺拔,柔而不弱,秀而不媚,由內而外透著一股凜然,眉眼精緻而清靈,卻又天然帶著一抹嬌憨。
緋雁心喜而拍掌道:“姑娘真好看。”
賀疏雁聞言抿唇微笑。
梅娘也忍不住輕輕讚歎道:“果然昆吾石再配姑娘的出塵氣質沒有了。”
說著,忽又俏皮一笑道,“賀大姑娘這回往宮中走一趟,回頭我們天工坊的生意只怕又要好上幾成。梅娘在這裡,先行謝過了。”說著,便是一福身。
卻說晴川院裡這邊正熱鬧著,那邊瀟湘閣也得到了訊息。
賀凌韻雖然被禁足著,但是江氏卻並沒有刻意封閉她的訊息來路,是以賀疏雁這邊的動靜盡數傳到了賀凌韻的耳中。
得知賀疏雁平白獲贈天工坊出品的簪釵,和天香夜染的製衣,賀凌韻又嫉又恨,忍不住又鬧了一場,砸了好些瓷器玩物。
這一切都被小丫頭如實彙報給了江氏。江氏聞知,也不過冷笑了聲,道:“由得她去。反正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了。”
說著,便指使小丫頭回頭就給賀三姑娘送去不怕摔的桐木餐具茶具一套,並傳話道:“若再不小心打碎了,那可能就只能先委屈賀三姑娘用粗陶製品將就陣子,等採辦來了新的瓷器才好再送來。”
聞言賀凌韻更是恨得心都開始疼了,只是也不敢再摔東西,氣得狠了也只敢用力捶著枕頭和被子出氣,以及,身邊伺候的人或多或少都被牽連了,幾個低等的小丫頭更是連著幾天被賀凌韻以各種名目發落,身上舊傷未愈又添了新傷。
然而她僅存的剋制在聽到小丫頭傳來“大姑娘穿那一套可好看了”這樣的話之後瞬間崩潰,強行忍到小丫頭退下後,狠狠地在金盞手臂上擰了兩把,看到對方疼得臉『色』都唰地白了,眼中含著淚欲落又不敢落的樣子,心中才覺得稍許舒緩了些。
當下讓金盞退出去後,她忿忿地拉著白雪問道:“憑什麼她就能那麼好運?去一趟天工坊就又是有人送首飾又是有人送衣服的!”
“婢子並不知道那日發生了什麼事……”白雪也滿臉疑『惑』,“三姑娘不是當時在場麼?能不能告訴婢子是不是大姑娘做了什麼招人眼的事?”
賀凌韻微微一頓,賀疏雁那日當然做了不同尋常的事了,還因此而一時大出風頭。
可是她卻並不想告訴身邊的人,畢竟說起來,那日她自己只是躲在人群裡,什麼都沒做,看著嫡姐在那裡把萬千目光都收攏一身。
她自己也知道,於情,她倆同為賀家女兒,一人榮則全榮,一人損則皆損。
於理,當時陳家兄妹欺人太甚,並不佔理,反而無辜被尋了晦氣的賀疏雁,才是有理的那一方;怎麼說,她都不應該袖手旁觀,而是應該聲援、力挺賀疏雁才對。
可是她知道歸知道,卻始終沒有那麼做。甚至於,她當時心中還暗暗希望借陳家兄妹的手讓賀疏雁出個大丑,從此再無法在人前擺出她那副清高不可一世的嫡女姿態來。
可惜事與願違,陳家兄妹拙劣的表演,反而成就了賀疏雁的美名。
想到此,她就更不想承認了。
何況白雪這個丫頭,與其說是自己的心腹,不如說是和自己姨娘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若是被她們得知那日的真實情況,少不得又是一番怪責,和苦口婆心的勸說。
雖然知道那動機也是為自己好,可是賀凌韻就是不想聽,完全不想。
“也沒有什麼事吧……就是有個女孩子在天工坊裡鬧了一場,打擾了我們挑選飾物的興致,然後那個小賤人呵斥了她幾句,最後自己也沒買成東西。就這樣。”賀凌韻扭頭看著一邊的花斛,語氣有些彆扭地乾巴巴地解釋道。
白雪看了看自己這個小主子,心知肚明她沒有說實話。
可是這也沒辦法,畢竟身份有別,她也不能強迫對方說真話。
只是雖然不是真話,但這麼短時間裡,想必也不可能編出一整套假話來,所以大概最多也就是語焉不詳吧。
那麼她所說的,應該也有幾分是真的。如此聽來,賀疏雁確實沒做什麼特別之事,那天工坊和天香夜染背後的兩個東家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倒頗令人深思。
“或許……”白雪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沉『吟』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