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國子監前紛紛擾擾各自官司且不去提他,賀相府上卻是別一番風景。
老狐狸賀方眯著眼睛回味之前還在面前振振有詞的那個孩子,心中不由升騰起一絲“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
往日裡只聞她愛嬌撒痴又不明事理,為人處世眼光半點全無,脂粉衣釵卻是處處力爭,為此也難免曾對正房夫人江氏心生微詞。
可如今看來,卻顯非如此。
正沉『吟』間,另一名書童磁青前來回話。
待聽得賀疏雁離去時對那些箱籠做的安排,賀方忍不住又是一頓笑:“古靈精怪的,也罷,小兒女家事,便讓小兒女自行解決罷。”
卻見磁青神『色』裡另有他意,不由揚手凌空點了點他道:“還有什麼事,一併說來吧。”
“回老爺的話,小的魯莽,此前三姑娘要來書房,被小的攔下了。”磁青揖了揖手,告罪道。
“藤白呢?”
“……”小書童臉上有些尷尬。
賀方見狀好笑道:“定是藤白替你擋了,你才有這時機來我這裡先行告罪。”
這倆小子,藤白活泛,磁青憨厚,這等先聲奪人的法子,磁青自己是想不出來的,只有猴兒似的藤白才是這般風格。
“不過韻兒來這裡做什麼?她不是被罰禁足了麼?”
這話原也不是問磁青的,不過是賀方自言自語罷了,偏那明明五官俊秀卻怎麼也掩不住一股憨氣的少年拱著手直楞楞地回話道:“回老爺的話,小的也不清楚三姑娘所來何意。”
“行了。”賀方對這小子也見怪不怪了,揮手道:“你攔得好,去轉告韻兒,禁足就得有禁足的樣子,不然老夫人怪罪下來,爹爹也護不了她。”
“是。”磁青大步流星地下去了。
賀方搖了搖頭,也不去管讓這小子傳話能傳出個什麼動靜來。
那邊藤白打拱作揖好話說盡,賀凌韻仍是不依不撓非要去書房不可。饒是機靈脫跳,遇上蠻不講理的主兒,此刻藤白也是黔驢技窮,只能張著雙臂左支右絀。
賀凌韻心中暗急,好容易等到太子哥哥登門,這難得一見的機會,自己卻偏偏被禁足。
何況還聽聞太子此來竟是為了向賀疏雁求親,更是芳心大『亂』。
當下也顧不得平日裡維持的淑嫻模樣,只一心想著快點到外書房,好攔下太子哥哥問個究竟,再一訴衷腸。
偏偏先一個磁青軟硬不吃,只端著“老爺有命不得他允許任何人不得靠近外書房”一語做尚方寶劍,石頭似的不動不搖,而後來的這個藤白卻是滑不留手,不論是怒斥還是好言相求都一副嘻嘻笑好說話的樣貌,卻同樣怎麼也不肯鬆動分毫。
於是她也懶得再費唇舌,一徑指揮著丫頭婆子們“突圍”。
第一波小丫頭片子臉皮薄,不好意思往一年輕小哥懷裡硬闖,紅著小臉潰不成軍,換了波皮糙肉厚的老媽媽,這下輪到藤白招架不住了。
就在藤白心裡把過往神仙都念了個遍只求有誰能伸出援手助他度過眼下的難關的當口,磁青大踏步地來了,一見這混『亂』糾纏的場面,立即揚聲道:
“老爺有令,請三姑娘速速歸去,禁足就得有禁足的樣子,不然老夫人怪罪下來,就是老爺也護不了你。”
倒是幾乎一字不改地把賀方的話傳來了。
藤白一聽就汗下如雨,看他這話傳得……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說的話還如此硬梆梆不留情面,這不是把三姑娘的臉往地上踩麼!
何況你是啥?
一書童,一僕役罷了,這些話老爺說得,你又如何說得?!
再看賀凌韻,果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緊攥著的手指死死地扯著帕子。
“我……我不信……”賀凌韻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好容易才擠出這麼幾個字來,卻彷彿瞬間找到了主心骨般,說話也順暢起來:“讓我去見爹爹,我不信他會這麼說!”
“三姑娘莫要難為小的們了。”藤白苦著臉求饒道,“磁青剛見過老爺才來傳的話,他有幾個膽子敢『亂』說?”
賀凌韻的理智漸漸歸來,她眨了眨眼,原本怒氣滿溢的雙眸頓時泛起一片水光,“磁青,爹爹真是這麼說?爹爹他……當真……當著太子殿下的面這麼說?”
說著抽了抽鼻子,泫然欲泣地看著磁青,可憐兮兮的小臉都快皺成一團,端得是我見猶憐。
然而磁青並沒有這根筋,只見他闆闆正正地回話道:“回三姑娘的話,老爺說話時書房中並無旁人。太子殿下早已離去。”
“什麼?!”賀凌韻一驚,怎麼這麼快?而且這求親的事到底是成還是沒成?竟然半點風聲也不『露』。
只是太子既然已經離開,她便也沒有堅持去書房的勁力,順水推舟地就著磁青的話折返。
然而當她繞過主院走到園子裡,看著眼前分岔的石板小徑時,卻若有所思地住了腳。
這條路,從這裡分岔,一邊往東邊去,一邊往北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