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久坐,用些清淡的,否則不好克化”,蘇沐雪換了公筷給池羽夾菜,柔聲說道,“不出宮了麼?”,周池羽沒有拒絕夾來的菜,長時間的握筆,手指不著痕跡的微顫,但她竭力掩飾著。
“夜裡在官舍歇著,我陪你把書抄完再回去”,蘇沐雪見她只用了少許,皺著眉說道,“胃口跟貓樣兒的”。
周池羽淺笑,接過夏紗遞來的茶,輕抿一口,吐在銀盂,含了塊薄荷香餅,便是不用了。
夏紗遣人進來收拾,跟在公主身後出去。
點了宮燈,燭火搖曳,給案上鋪著的白鹿紙,染上了層昏黃的古舊感。
月悄然爬上樹梢,透過窗欞灑落一地霜,月明星疏,燈籠掛在簷下,偶有蟲鳴。
周池羽端坐案前,握筆抄書,蘇沐雪垂首研墨,墨汁濃淡均勻,夏紗掌著燈,時間長了,燈火往下滑著,池羽偏頭看去,見夏紗睏倦的搭著眼皮,腦袋跟小雞啄米似的點著。
周池羽毫無表情地抬手,往夏紗探去,手裡的筆尖,倒置在半空,隨著夏紗點頭,墨汁就一點點的塗到了夏紗的下巴、鼻尖。
蘇沐雪抬頭,望了過去,不由莞爾一笑,無奈地看著池羽作弄夏紗。
鼻尖有點癢,夏紗抬手揉揉鼻子,緩慢地眨了眼,迷糊地看到公主殿下盯著自己,嚇的手裡宮燈一抖,忙的跪下請罪道,“奴婢有失,請殿下責罰!”,
那鼻尖的墨點,給夏紗揉開成一團,黑乎乎的,而她絲毫不察。
周池羽板著臉,落下筆,掩唇打了個哈欠,眼眸蒙了水霧似的,瑩潤水珠在眼眶裡滾動著,淡然道,“退下罷,今夜歇的遲,不用服侍了”,抄完十遍書恐怕都得要子時了。
自夏菱出宮後,這兩日都是夏紗貼身服侍公主,可謂是如履薄冰,深怕有絲毫差池,“是”,夏紗暗自鬆氣,可以鬆懈了。
渾然不知給塗成滿臉大鬍子的夏紗,感恩戴德的拜退下去。
夏紗的身影在門邊消失,周池羽噗嗤笑出聲,“頑心”,蘇沐雪淺笑,替她掌燈,周池羽衝她眨眨眼,眸心狡黠、靈動。
片刻後,池羽收了笑意,低頭專注抄書,平心靜氣,彷彿剛才的惡作劇並沒發生過。
臨到子時,方抄齊了十遍,周池羽攤開晾好,明日叫人整理,跟蘇沐雪踏出殿外。
皎潔銀盤,垂掛在夜幕,柔柔清輝,伴著飄落的點點雪花,灑落著,清新雪氣撲面而來,帶著微濃的梅香,令人精神一振。
“池羽早些歇息,我回官舍了”,蘇沐雪替她攏上一領斗篷,柔聲說道,周池羽仰望著天際皓月,舒展著身子,任由雪花和清輝灑落在,她繡著牡丹,邊攢著白狐狸毛的硃紅斗篷上,渾似明月裡,冰雪做的妙人兒,靈氣生動、晶瑩通透。
周池羽鼻尖輕嗅了嗅,轉頭來,朝著蘇沐雪驚喜道,“西北角的玉蝶龍游,今夜怕是開了,我尚無睡意,沐雪,你可要陪我同去?”。
蘇沐雪哪能不依她,把手爐遞到她手裡,攏了攏斗篷,把身後的風帽給她戴上,取傘撐在頭頂,徐徐道,“走罷”。
落雪無聲,萬籟寂靜,靴子踩著雪,咯吱咯吱的響,周池羽自然的挽上蘇沐雪的胳膊,寂靜裡,蘇沐雪能感到雪花飄落在傘上的重量,感受到身旁人兒的淺淺呼吸,還有清淡如梅的少女馨香。
西北角種了少有的玉蝶龍游梅,枝條扭曲,樹冠散曲,宛若游龍。其花復瓣、其色雪白、其香猶若脂龍游梅,馥郁芳香。
雪勢大了些,蘇沐雪把美人傘往周池羽那邊偏去,落雪點點在她肩頭堆積著,一隻纖白的手探來,替她拂去了肩上雪。
“小心手涼”,蘇沐雪側肩躲過她的手,“你撐過去些,我身子比你結實”,周池羽不示弱的仰著下巴說道,蘇家人身形修長,而她年紀尚小,自是比蘇沐雪矮上一些。
“逞強”,蘇沐雪低頭笑,兩人呵出的白氣,繚繞的糾纏著,再很快的散去,蘇沐雪側臉,耳根發燙,她覺得入宮後,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
馥郁的香氣在空氣裡浮動,玉蝶游龍梅已映入眼底,枝條如龍蜿蜒,雪白花瓣,果真灼灼綻放,在枝頭冰雪裡,襯的冰肌雪骨,傲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