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弘帝怒色漸褪,仍是沉著臉,接過周池羽手裡的奏摺,臉色漸生動容,重重咳嗽了聲,把奏摺扔到地上,胸膛劇烈起伏著,喘氣喝道,“豈有此理!曹平以朝廷購軍馬之令,貪贓枉法,欺壓百姓,都察院竟敢包庇其惡行!朕倒要治治柳明青和曹平!”。
景弘帝命人傳方同前來覲見,傳書下詔,徹查曹平強買軍馬之事和御史柳明青偏袒包庇的罪名。
周池羽靜靜跪在地上,沉默不語,腰背筆直。
“起來罷!天寒地凍的,別傷了膝!”,景弘帝對著池羽,臉色緩了緩,說道,“謝父皇”,周池羽乖巧應道,站起身來,把地上的奏摺拾起,整理歸類,專注而認真,故意忽略景弘帝投到她身上的視線。
“兒臣此次貿然行事,悖了規矩,請父皇責罰!”,周池羽恭敬說道,靜待景弘帝的下文。
景弘帝沒有言語,望著周池羽的眼神深邃而探究,周池羽低眉斂目,躬身拜著。
許久,景弘帝緩緩開口道,“你,自幼聰慧,常年伴在太后身旁,知書明禮,朕應過,容許你過問朝事,但,天地有方圓,萬事有規矩,斷不可再莽撞行事!你可知錯?!”,
“兒臣一時心切,知錯!”,周池羽答道,
景弘帝見她不辨不駁,甘心認錯,心裡的氣消了不少,氣而反笑,道,“你和沐雪那丫頭,出發點是好,但行事不周全。你說朕要如何罰你們?”,
“蘇大人遞狀紙到都察院,是職責所在,兒臣擅自取狀紙,逾矩而奏,與蘇大人無關,兒臣甘受責罰!”,周池羽說道,
景弘帝擺手,說道,“你是朕最心愛的公主,行事應多慮,朕就罰你兩日內謄寫十遍《坐觀行》,書中道理,要牢記在心”,周池羽諾了,給景弘帝行禮告退,說道,“冬裡夜寒,父皇早些歇息,保重龍體”,見景弘帝頷首,周池羽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往殿外走去。
森然大殿裡,高聳的殿門,襯出池羽稚幼的身形,單薄、纖瘦,她努力挺直腰背,走路緩慢,有些吃力,許是跪的時間長了,兩腿凍僵,失去知覺。
景弘帝嘆了口氣,兀自坐在榻上,握著手裡的摺子,陷入了沉思。
很快的,徹查結果出來了,案子屬實,景弘帝頒佈聖旨削了曹平的官職,同時柳明青官降兩級,調離京城,削弱了薛派的勢力。
同時,令朝中震驚的是,景弘帝居然封蘇沐雪為門下省左思諫,掌諷諭規諫,凡朝廷闕失,大事廷諍,小事論奏,官列五品,賞賜若干。
聖旨下來後,薛貴和一眾老臣同時稱病缺席上朝,景弘帝出乎意料的強硬態度,允了,給薛貴和休養十日上朝的期限,朝內的蘇薛爭鬥愈發激烈,而景弘帝的削薛扶蘇,讓不少中立的人,往蘇派站隊。
“公主,聽說貴妃娘娘這回可是氣的很了,連皇上賜的青花飛蝠紋筆筒都摔了”,夏菱在旁研墨,清水滴入硯面,手持墨錠,均勻研磨著,把研好的墨汁推入硯池,淡淡墨香。
周池羽握著紫毫,端坐在案上,筆尖點墨,認真抄文,語氣淡然問道,“此話你從何處聽來的?”,
夏菱臉色微變,忙的應道,“殿下可記得多年前,曾與三皇子有過沖撞,毀了皇子手裡顧惜之的畫而有齟齬,公主讓奴婢扶起給皇子踹到在地的小宮女,叫香兒,現正在永凝宮服侍貴妃娘娘。香兒當日心生感激,奴婢看她可憐,也給了她些好處,是以走的近了些”,
周池羽微微點頭,夏菱是她貼身宮女裡,心思最靈活,當日多少猜到她的用意,只是這人,要是心思太活絡,沒有時不時的敲打提點,可就容易走偏了。
周池羽手中筆微頓,淡然道,“聽聞你老家水澇,家裡人來京城了,本殿替你在宮外接了處宅子安頓家人。你若是忠心,自是不會虧待,若是心有旁騖...”,
夏菱又歡喜又惶恐,急忙跪下謝道,“謝公主賞賜,殿下待奴婢極好,奴婢忠心侍奉著,不敢有二心”,周池羽頷首說道,“下去領賞罷,允你三日出宮與家人相聚”。
夏菱感激涕零的謝恩後,歡天喜地地退下,領了殿下賜的綾羅綢緞,都是宮裡極好的料子,還有冬蟲夏草的補品,備給她生病的孃親。
公主殿下對下人的慷慨體貼讓夏菱心中感激,同時為事事掌控在殿下手裡而忐忑,當年公主重獲聖上寵愛後,身邊的人雖比從前舉止收斂,但仍欺她年幼,畢竟往上數去,公主沒有母妃可倚仗,服侍的人不免態度輕慢,行事隨意。
但昭寧公主憑藉著手段,請宮裡的老嬤嬤,立規矩,違者責罰,把身邊的人分親疏,如今,化羽殿裡的宮女太監,個個懂規矩,識大體。
在周池羽把《坐觀行》抄到第三遍的時候,蘇沐雪在翰林院把事務都理完後,急急遣人到化羽殿通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