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尤雲鶴的名字,掌院一愣,似乎在從腦海裡仔細搜尋關於尤雲鶴的資訊。他似乎想起什麼了,又拿起印璽,仔細端詳著,上面刻有尤雲鶴的字,確實是他30多年前的學生尤雲鶴的印璽。
“翼之什麼時候過世的,葬在哪裡?”尤雲鶴字翼之,所以掌院這麼問。
“師傅他於已未年夏天去世”阿成想了想,這是衛拉特紀年方式,掌院未必清楚,於是又說道:“師傅他是乾隆三年夏天去世,葬在塔爾巴哈臺。”
“哪裡?塔什麼臺”掌院問道。
阿成解釋道:“這裡西邊衛拉特的一個城市,大概西出玉門關3千裡地的樣子。”
掌院嘆了一口氣:“‘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翼之他開罪於雍正帝,被發配西域軍前效力,作為讀書人,死在邊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也算為國盡忠。只是他家在江西,應該魂歸故裡的。”說完掌院看著阿成,似乎有請求之意,也似乎有責備之意。
阿成猶豫著,掌院言下之意他心中清楚,只是答應與不答應都頗感為難。
尤雲鶴師傅因為“戴南山案”,惹得雍正帝龍顏大怒,被發配邊疆,進而心灰意冷,遊走於衛拉特山山水水,卻也終身不仕衛拉特,餘生也未再踏入清國一步。對於尤師傅而言,他的家究竟在哪裡?他的魂又該回歸哪裡呢?
阿成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陸先生也沒有告訴他,師傅臨終前也沒有提及這個問題。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一位衣著普通,氣質儒雅的公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入會客廳。
他向掌院鞠了一個躬,又像阿成拱手行禮,接著說道:“這方印璽,也許就是尤翼之的魂吧。他臨終前既然交付與這位公子,讓他帶回交給江南書院掌院先生,說明他心裡到底還是感念掌院,牽掛書院的。這裡即是他魂牽夢繞地方。”
掌院輕撫白須,微微點頭。忽的想起什麼,向阿成介紹說道:“這位是汪卿,字子相,徽州人,常來書院讀書。”
接著轉身向汪卿介紹阿成:“這位是……”
阿成才想起來,自己剛才疏忽了,竟忘記介紹自己名字了,他急忙說道:“學生方……方哲成”他猶豫了下,是在考慮要不要說自己是“戴哲成”,又想起了陸先生曾經告誡他的話:在清國,務必隱去自己身世的,以免不必要的麻煩。
“方公子,臺甫是……”掌院問道。
阿成有些窘迫,他自小生活在衛拉特,大家都是直呼其名,沒有什麼字、號之類的講究,而自己生於家庭巨變之時,也沒有人細究此事。
汪卿說道:“掌院,咱大清的規矩怕是不適用番邦人士吧。”
掌院扶額大笑,說道:“汪公子見教的是,我糊塗了!”
阿成忙說道:“其實我也不是衛拉特人,我是漢人。”
“哦?是麼!”汪卿微笑著說道。
掌院引著阿成與汪卿來到江南書院的魁光閣,昏暗的閣間裡點著蠟燭,四面牆壁被劃分為很多個小格子,每個小格都有一方印璽,旁邊寫著簡短的介紹。
魁光閣是供奉紀念江南書院傑出學生的地方。
掌院來到一處小格子,小心的把印璽放在格子裡,嘆了口氣:“翼之他康熙五十二年,以一甲進士及第第二名,高中榜眼,先入翰林院,後入都察院,正是意氣風發大有可為的好韶光。可惜了了!”
阿成說道:“尤師傅他被雍正帝罷斥,掌院先生不避他的戴罪之身,依舊請師傅入魁光閣,學生在這裡替師傅謝過掌院先生。”說著他長長的向掌院鞠躬。
掌院低頭認真的寫著銘牌,抬手示意阿成不必多禮。
汪卿說道:“因言獲罪,正體現了尤翼之的不屈錚骨。死者為大,朝廷若因其戴罪之身,幹涉其入祀紀念,恐傷眾士子之心,必為天下所不容。”
掌院寫好銘牌,慢慢的放進格子裡,銘牌上書:尤雲鶴,字翼之,江西南昌人也。生於康熙三十年,卒與乾隆三年,享年四十有七。康熙五十二年一甲進士及第第二名。錚言獲罪,流徙邊塞,夢於他鄉,斯人已去空留念想。
三人出來了魁光閣,掌院問阿成:“方公子可有打算考取什麼功名?”
阿成略顯惶恐的答道:“學生魯鈍,見笑師長,恐負眾望。”
掌院笑了笑,說道:“這是自己的事,與其他人不相幹。方公子如果有這打算,可以來找我。”
阿成與汪卿一起出了書院。
汪卿說道:“戴公子最近在江寧很是出名啊?”
阿成驚愕,說道:“汪公子,我姓方”
汪卿微笑道:“尤雲鶴在京城有兩個密友,陸光召,戴名世。戴名世因南山案被戮,全家聽說只有個妹妹和遺腹子活著。陸光召遠走衛拉特,尤雲鶴亡於衛拉特,其中種種關聯,不會僅僅是巧合吧,戴公子?”
阿成笑道:“看來汪公子一直很關注我嘛!”
“我關注著很多人的。我還知道你手上還有很多寶貝。”
阿成正色說道:“你想怎樣?”
汪卿笑道:“想要多掙些錢,你可以來找我。我就在秦淮河邊最大的教坊。”他轉身離去,又轉回身說道:“戴公子不必試圖掩蓋自己的弱點,因為別人時時刻刻會記著的。戴哲成!”
回到客棧,巴圖外出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