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一時之風氣,領時代之風騷的“秦淮八豔”,如今也早已塵歸塵、土歸土,化為一抔黃土,消失於歷史的煙河。
江南書院才子輩出,不知是否和與青樓名妓隔河相望,毗鄰而居有關。
阿成與小樓來到江寧,他們不剃頭,衣衫打扮與眾人也不同,自然引入矚目,同時大批貴重玉石,想要在寶石市場出售,沒有個官方的憑證,並不好出手。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最好有官方的票引。
小樓引了一條路——江寧知縣,雅爾哈善。別看雅爾哈善官階只為七品,但有了他的票引,足以保障玉石作為籽料銷售掉。
雅爾哈善,清國宗室,正紅旗人。頗通文墨,20歲即中舉人,以皇室宗親身份自內閣中書四次升遷,年紀輕輕,意氣風發。後上疏彈劾九卿議事不公,得罪權臣,被解除所有職務,賦閑在家十餘年。靜極思動,如今又做起了官,宦海沉浮20年,以近40歲的年紀出任一個七品知縣,他的官是越做越小,多為時人所嘲弄。
初見雅爾哈善,只見他中等身材,微胖,滿臉堆笑,對商人也是一副毫無架子的狀態,眾人相談甚歡。
擯去閑雜人等,阿成說有一批價值約摸5萬銀子的玉石想銷售,請雅爾哈善代為出具票引。
事實上這匹玉石價值20萬,阿成擔心數量實報,雅爾哈善怕擔風險,不肯幫忙,所以隱去了很多,另一個層面,也有可以少給他一些好處費的妙用在裡面。
雅爾哈善微微點頭,未說話。不知他這個點頭是表示聽懂了阿成的意思,還是說表示願意出具票引。
阿成從懷中掏出銀票,數了3千兩,沿桌子推給雅爾哈善,說道:“這是出具票引,大人的好處費”
雅爾哈善堆笑著說道:“為商人行通商之便利,是我份內之事,這個錢我不好收。”說著又把銀票推了回來。
阿成有些迷惑,在衛拉特,拿錢辦事,天經地義。這個雅爾哈善話裡願意幫忙,卻又把錢推回來是什麼意思?他不拿錢,阿成反而更不放心了。
阿成看了看站旁邊的小樓。
小樓說道:“大人願意幫忙,這是我們的榮幸。眼看冬天來了,下一年的春闈馬上開始了,想必令公子正在準備進京趕考,我們權當贊助公子應試了”說著示意阿成把銀票收起來。
之後,阿成把銀票秘密交給雅爾哈善在書院讀書的兒子,這邊雅爾哈善開具的票引立刻就送到了阿成手裡。
小樓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天下人,莫不愛錢。只是清國這邊的風氣和衛拉特不同,沒有那麼直爽,言語上多有謙讓,維持一種表面看上去是正人君子、道貌岸然的假象,他們的真正態度,察言觀色即可知曉。
小樓還說,這個雅爾哈善,官場沉浮幾十年,是個老油條,又是江寧知縣,作為首縣,更得八面玲瓏,各不得罪,不能落人以話柄。
小樓說,首縣知縣,這個官不好做。有句俗語是這麼說的:前生不善,今生知縣;前生作惡,知縣附郭;惡貫滿盈,附郭省城。
意思是,知縣,人微言輕,油水少,苦活累活還多,故而言上輩子沒有做善事的,這輩子才會淪為知縣。“附郭”指附郭縣,即縣城和府城在同一處的縣,亦即知縣與知府住在同一個城,知縣處處得看知府的臉色,並為其鞍前馬後,迎來送往,以效馳驅,淪為知府的管家模樣,故而言上輩子作惡事,這輩子就做附郭知縣。“附郭省城”的知縣也被稱作首縣,即縣城與府城還有省城在同一處的縣,就是說知縣與他的上級知府還有更上級的巡撫或總督住在同一個城,可想而知,首縣知縣,必然趨蹌倥kong)傯zong)、供億紛紜、疲於奔命,只有前世做了大惡的人,此生才會做首縣知縣,這叫惡有惡報。
拿到江寧知縣的票引,阿成先行出售了小部分的玉石,得到了5萬兩銀子。這匹成色極佳,近年罕見的玉石籽料一上市,就引起了江寧地區珠寶商人的注意,都知道了從西域衛拉特來了一位珠寶商人,手上有罕見的寶貝。
阿成按事先約定的,給了小樓1萬兩銀子。
小樓歡天喜地的接過銀子,向阿成告辭。
阿成問他不回衛拉特了麼。
小樓嬉笑道:“先失蹤一段時間,喝點花酒去。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獨留美人守空房,這簡直就是一種犯罪!”
深夜,在客棧裡,阿成從隨身的行囊深處摸出一方玉印。思緒也彷彿回到了10年前。
10年前的塔爾巴哈臺的夏天,雨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師傅尤雲鶴溘然長逝,臨終前把他的印璽交給阿成,讓阿成把它交給江南書院掌院。
10年後,尤雲鶴師傅的臨終前的樣貌在阿成的記憶裡已經有些模糊了,他只記得師傅平時邋裡邋遢,不修邊幅的模樣。
藉著由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阿成仔細端詳著手中這方印:是時候完成師傅心願了。
江南書院,既是兩江子弟求學苦讀之地,也是兩江鄉試的考場。江南書院始建於宋朝,經歷代修繕擴建,此時已是極盛,光考試號舍就有1萬多間,可接納上萬多名考生同時考試。江南書院規模之大、佔地之廣,是清國各地書院之最。
沐浴更衣後,阿成把玉璽用一方錦布包好,前往江南書院。他提前打聽了下,江南書院掌院是位古稀老人,久任掌院之職。
拾級而上,阿成來到書院門口,在門童的引導下進入書院。此時正值寒冬,不是鄉試時間,書院中讀書人不是很多,遠遠的有誦經讀典的聲音傳入耳中,阿成覺得既熟悉又陌生。
在明遠樓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有僕從前來,說沒有預約的話,掌院是不見其他人的。
阿成微笑著摸出5兩銀子,遞給僕從,說:“我不是其他人,帶我去見掌院”
僕從收下銀子,有些為難,但還是在前領路了。
掌院在致公堂的裡間與友人讀書,聽聞有客到訪,嗔怪僕從不提前通報,簡單更衣後來到會客廳。
只見掌院須發皆白,身著一件灰色粗布長衫,仙風道骨模樣。
他看到阿成異域裝扮,有些錯愕,不知這樣一位外地人來此何幹。
掌院應該是尤雲鶴師傅的師傅,該怎麼稱呼呢,是不是該按這裡學生拜見師傅的規矩,跪下行禮呢。阿成心裡猶豫著,想想還是不要太唐突了,便向掌院彎腰行禮,說道:“學生是尤雲鶴的弟子,受師傅臨終囑託,特將他的遺物交與掌院先生。”
阿成一層層小心的撥開錦布包,雙手捧著印璽交給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