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地人口有限,想來小晉王再怎樣也湊不到多少軍隊。有生力量除掉一點是一點。如此想著。寧姽嫿命人飛馬稟報聖上,而後便命人殺豬宰牛犒勞大軍,自己去了營房。或許因為是初潮,葵水還沒有徹底幹淨,麻煩得很。
片刻後,赫連玄都、烏陌爾與寧姽嫿等人圍坐在一桌,氣氛頗有些詭異。
沉寂了片刻,赫連玄都舉起酒盞,道:“寧將軍果然少年英雄。”
寧姽嫿舉起酒杯,笑道:“玄都王子謬贊。”酒液卻只沾了沾嘴唇。
她的酒量,她自己是知道的。況且身處戰場,飲酒誤事。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僅僅是“沾一沾嘴唇”,幾次之後,她居然還是醉了。
精緻瑩白的面容上渲染開大片的嫣紅。寧姽嫿放下酒杯,卻磕到了桌沿,差點摔碎了酒杯。她甩了甩腦袋,呆呆地看著赫連玄都俊逸絕倫的臉,眼神迷濛。季勳與劉園對視一眼,心下哭笑不得。正待勸寧姽嫿回房休息,便見她忽然低下頭,嘟囔道:“刀……我的刀呢?”
戰鬥結束,寧姽嫿的婆娑刀自然沒有放到身邊,而是交給幼荷去擦拭保養了。清蘭短刀也沾了血,寧姽嫿潔癖犯了,沒像以往那般放在腰間。劉園便道:“將軍不必擔心,幼荷姑娘收著的,不會有事。”
“那可……那可不行。”寧姽嫿嘟囔,纖細蔥白的手依然在腰間一頓亂摸,沒摸到又抬頭看季勳三人,“北豿人在呢,萬一出事怎麼辦……我身邊一定得有刀!刀,你們誰有刀?”
席間原本就尷尬的氣氛頓時更為詭譎。季勳想了想,抽出自己的短刀,遞給寧姽嫿:“寧將軍,刀。”
劉園與坐在一邊不吭聲的遊子吟面面相覷。正打算說些什麼改變一下氣氛,遊子吟猛地睜大了雙眼,跳上椅子,匆忙抽出腰間短刀,擋住直襲赫連玄都的一擊,沉聲道:“寧將軍,冷靜!”
寧姽嫿抿唇不語。她雙眸中原本的迷濛之色已然褪去,只餘了一片陰鬱:“北豿,他是北豿的……”
劉園在一旁哭笑不得,連忙向赫連玄都致歉。赫連玄都卻看也不看他,只凝神看著寧姽嫿,道:“你想殺孤?”
寧姽嫿抬刀,幾下撥開遊子吟。遊子吟措手不及,竟被她推開。踉蹌幾步,剛剛站穩,便見寧姽嫿徑直走到赫連玄都面前,一手扶著桌子保持平衡,一手舉刀直指赫連玄都心髒,持刀的手穩之又穩。她微微眯起雙眼,不太確定地喃喃道:“你是……北豿人……北豿王子,赫連……赫連玄都,對吧?”
赫連玄都沉默,點了點頭。
寧姽嫿點頭,認真道:“對,我想殺你。”
話音方落,赫連玄都奪過烏陌爾的短刀,擋下寧姽嫿一擊。寧姽嫿一擊不中,單手扶桌,甩了甩腦袋,整個人搖搖晃晃,握刀的手卻依然穩穩當當。
爹爹說過的,一個刀客,無論如何,握刀的手都得穩。
握不穩刀的刀客,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寧姽嫿抬手,本就美豔至極的面容帶了幾分慵懶,更顯嬌豔,語氣也帶了幾分嬌憨之氣:“不……不算,再來!”
赫連玄都問:“你為什麼想殺我?”
寧姽嫿道:“你……你還好,好意思問。我爹爹,爹爹……”
她忽然不說話了,歪頭似乎在想什麼。她松開手,若不是遊子吟手快撥開了,那柄刀險些刺中了她的腳:“爹爹,爹爹已經不在了。”
她又想了想,一擊掌,高聲道:“我想起來了,沒有北豿人,爹爹是不可能輸給姬孟樓的,是北豿人的錯!”
季勳:“……”
劉園:“……”
遊子吟:“……”
烏陌爾:“……”
將軍!這話是現在能說出來的嗎?!
如果將軍是個男子,季勳和劉園早就上前伸手堵嘴了。但寧姽嫿是個女子,他們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做。
赫連玄都沉默了一瞬,道:“你說的……有道理。”
寧姽嫿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可是好奇怪,”她摸了摸下嘴唇,皺著眉,很有些困惑,“我又不想殺你了。”
赫連玄都倏地抬起頭,按捺住心底的激動,沉聲道:“為什麼?”
寧姽嫿歪頭,認真地想了想,道:“可能是因為……”
赫連玄都屏住呼吸,凝神看著她,居然有幾分忐忑不安。季勳等人心中一個咯噔,不約而同地開始考慮把將軍打暈的可行性。
寧姽嫿點了點頭,脆生生地道:“給爹爹報仇的正確順序應該是,樓宿,姬孟樓,然後才是你。”
一陣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