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將軍?你臉色好像不太好?”
寧姽嫿頓了頓,看向自己的兩個心腹副將,道:“無事。就你們看,這些人如何?”
劉園武功極其高超、性格爽直,對這些彎彎繞繞卻是完全不懂。蘇陌道:“那個季勳似乎是轉而支援將軍了。徐厲魯莽,不足為懼,日後隨便找個由頭處理掉便是了。倒是剩下那些人,很有些麻煩。”
寧姽嫿頷首,條理清晰地將剩下那些人的名號一一報了上來:“系偉、夏弘新、銳進……這幾個人似乎是跟著季勳站過來了,剩下的橋誠、納煦、信宏、緱英才……都舉棋不定,怕是要見風使舵。剩下的都是和徐厲一般瞧我不順眼的。”
蘇陌沒想到寧姽嫿竟已將這些人記了下來,不由有些欽佩。正待開口,卻見她揮了揮手,道:“你們也先下去吧,中午一起用飯。”
送走蘇陌與劉園,寧姽嫿臉色頓時一綠,一路小跑進了營房。她火急火燎地褪去衣物,鬆了口氣。
還好,沒弄髒衣物。
她將臉埋進手心,如釋重負、腹痛如絞地長嘆了一聲。
☆、九片葉子
午飯後的會議超乎想象的順利。季勳這個老狐貍帶出來的將領極少有死腦筋的,多半已經認清了形勢,選擇了跟隨寧姽嫿。剩下的那幾個頑固派已然不足為懼。
大局已定。寧姽嫿忍著疼痛,立刻佈置了任務下去。後天就要出征,時不我待,一應事務必須立刻操辦起來。
開完會,寧姽嫿立刻溜到後面換布塊。此時此刻,她已經習慣了這種嗶——)的情況,甚至很平靜地叫手下士兵打了水來清洗被經血弄髒的布塊。
初秋的京郊依然炎熱難耐。浸了汗漬的雙手伸入冷水之中,一股清涼感自手延伸,驟然喚醒了寧姽嫿熱到麻木的感官。她用手背擦掉額頭上的汗珠,正打算用力搓洗淡紅色水中結著血塊的布匹,卻發現水盆裡的水已經徹底紅了。
——水不夠。
這樣洗實在是太廢水了。最好還是直接去河邊。
大軍駐紮對衛生還算重視,挖的廁所多半離水源地和糧草貯存地有些距離。寧姽嫿看著這一盆血水,無奈地搖了搖頭。她換了身便裝,偷偷摸出了大營,找了個地方迅速倒掉血水,擰淨布料裡的水,而後便端著放著布塊髒衣的盆向河邊走去。
她來之前已有備無患地對軍營做了一定的瞭解。按照記憶裡的輿圖,她很快便到了河邊。她提起衣角蹲好,取出皂角,認認真真地搓洗起來。
終究是武將,警惕性極佳。洗到一半,她感覺到什麼動靜,動作立刻一滯,目光淩厲地抬起頭,下意識就要拔出腰間的清蘭刀。然而,她對上的卻是一個士兵滿是淫邪的目光。見她抬頭,士兵眼睛一亮,吹了聲口哨,驚嘆道:“我的老天爺,這次他們是從哪找來的貨色,居然這麼正點……也不給我們看看,不會是想吃獨食吧?”
見對方上下打量起自己,眼神放蕩大膽,寧姽嫿眸光一暗,知道他是把自己當成軍妓了。她並不打算隨便懲戒手下人,便重新低頭搓洗衣服,平靜道:“你誤會了。”
士兵興致沖沖地湊過來,挨著她蹲下——寧姽嫿皺了皺眉,向旁邊挪了挪,這人卻又立刻貼了過來。他兩眼牢牢地盯著寧姽嫿,口中嘖嘖有聲。看了半晌,他笑著道:“誒,你叫什麼,他們是怎麼把你弄來的?”說著說著,那雙手便不規矩起來,要往寧姽嫿腰間移動。
寧姽嫿皺了皺眉,立刻伸手拔出清蘭刀。刀刃相向,生生將士兵逼退了幾步。他狼狽地跌坐在地,眼睛卻更亮了:“喲,還是個烈性子的,怕不是富貴人家被發賣的——”
寧姽嫿倏地將盆重重地放到一邊,站起了身,眼神冰冷地注視著這人。士兵身子一抖,心中莫名湧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強笑道:“小妞兒,你這個性子,在我們這兒可是要吃苦頭的。”
寧姽嫿冷笑一聲:“吃苦頭的人怕不該是你吧?以下犯上,欺辱本將,該當何罪?”頓了頓,她又道:“便是你不畏本將懲戒,你今日意欲調戲玄女,來日下了地府,閻羅王也饒不了你!”
士兵臉色一白,這才知曉了眼前人的身份——他不認識寧姽嫿本人,對九天玄女下凡的傳聞卻是知之甚詳的。再看眼前這女子,膚白勝雪,絕色傾城,隱隱有些不可侵犯之感。除了稍顯稚嫩,竟無比貼合他心中九天玄女所該有的形象。他連滾帶爬地跪好,連連磕頭道:“玄女將軍饒了小的吧,小的就是嘴賤,其實不敢做出來的!”他“啪”“啪”給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口中一疊聲地求饒。
寧姽嫿移回視線,收好清蘭,重新蹲下:“滾吧。”
士兵哪敢再看一眼,所有疑惑妄想都被對神明的敬畏遮蓋了過去。他又磕了幾個頭“謝恩”,便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寧姽嫿迅速搓洗好衣服,回了大營。途中,她瞥了眼某個營房,隨後立即移回視線。
——那是軍妓的居處。
這是這個時代的通病。即使是寧靖河的軍隊,也有軍妓的存在。
寧姽嫿知道,自己沒必要在這緊要關頭為這些“細節”得罪士兵。無論從哪方面看,取消軍妓都是極其不理智的舉動。
至於女權,需要到一個男女生産水平相當的時代去呼籲。在這個時代呼喊女權,無異於呼喚獵人素食。無謂的同情除了添亂,根本一點益處都沒有。
像季勳那樣,感情和理智嚴格分割開來,才是她堂堂陳國公,驃騎大將軍寧姽嫿該有的模樣。
寧姽嫿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走進自己的營房。晾好衣物,她走向了馬廄。
她必須立刻去找李太醫。
除非她想在戰場上的每個月都體驗一遍這樣的痛楚。
——在戰場上痛到分神,怕不是想不開找死。
天色漸晚。寧姽嫿先去見了蘇陌安排相關事宜。而後,她找了個藉口,牽著照夜玉獅子走出營寨大門,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好在,她知道李太醫的住址。
雖然一個女子孤身前去拜訪有些不妥,但她連軍營都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