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慕容垂帶著燕國中軍鐵騎的親衛進了鄴城,
持續幾天的叛亂,如同沙灘上的城堡,一旦漲潮,那些如夢似幻的期許完全變成了泡影。
血戰結束,幸運或者不幸的人們都將面臨他們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在現在這樣的亂世裡,他們所面對的現實,常常都是比較殘酷的。
朝陽升起,鄴城的城牆上染了一層金色,南城門外的殘局早已被收拾,城樓之上,慕容垂扶著女牆,眺望南方,在他的視野中,似乎可以看到建康臺城顯陽宮那高高隆起的尖頂。
一統天下,每個好男兒的夢想,不願承認只是因為沒有能力去實現罷了。
“慕輿根的屍首,收斂起來了嗎?他這次據說是死在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手上?”
慕容垂看都不看在他身邊小心翼翼陪著笑臉的慕輿長卿,也不管對方的尷尬,就這樣很直接的發問。
他一向如此。
“大帥,慕輿根,不,那個叛賊,他的屍首分離,手也被人砍了,不過現在已經收斂起來,等著您發落呢。”
慕容垂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看不出喜怒來,他淡淡的說道:“那就這樣吧,先厚葬了再說。”
慕輿長卿長長的鬆了口氣,看樣子,慕容垂是不太會追究他們叛亂的罪責了。
這樣也好,看來昨天及時投降是正確的。
“對了,那些叛軍將領的家眷,全都控制起來了嗎?”
沉默了很久,正當慕輿長卿打算告退,回去安撫一下家小的時候,慕容垂冷不丁的來了一句,把這位降將嚇了一大跳。
“大帥,現在城中已經戒嚴,要抄家的話,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慕輿長卿看了看慕容垂面無表情的臉,權衡半天,終於不情不願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那些家眷,替我處理了吧,按照草原上的老規矩,女人為奴,男人高於車輪的,殺無赦!”
慕容垂輕飄飄的吐出這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似乎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果然還是來了麼?
慕輿長卿心中暗歎,俗語有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一樣會來,不存在僥倖。
“怎麼,怕髒了手麼?”
慕容垂淡然的看了慕輿長卿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很多人啊,什麼都想要,又要下水摸魚,又怕衣服溼了,世間哪裡有那種兩全其美的好事呢?”
“你記得把那些人頭,掛在城牆上,再來通知我一下。之後我要回枋頭去迎接新君了,時間還是很緊張的。”
丟下這句話,慕容垂就下了城樓,回到城外的騎兵大營去了,再也沒派人來催促慕輿長卿,也沒有再進鄴城。
慕容家漢化很深,就算慕輿長卿再蠢,他也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投名狀,慕容垂希望招攬自己,但是有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跟自己的過去做切割。
慕容垂採用的辦法比較簡單粗暴,讓慕輿長卿得罪從前的同僚,殺掉從前的同僚,自然就跟過去做了切割,從此以後,必須要依靠慕容垂才能生存下去。
很簡單也很有效的邏輯。
慕輿長卿想了一下,似乎擺在眼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遵從於內心的“良心”,不對那些死去將領的家眷痛下殺手。
當然,這樣會有一個嚴重後果,那就是自己一家本來已經上岸,現在又不得不回到水裡掙扎。
而且慕容垂很可能故技重施,找自己的副將麻煩,讓副將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不同的是,他自己的家小,也會成為那些倒黴蛋其中一員。
慕輿長卿感覺有點虧,因為自己的“迂腐”,導致慕輿家這一脈子孫斷絕,這樣真的好麼?
另一條路就簡單了,聽從慕容垂的吩咐,然後,成為他的嫡系和走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背叛,就是萬劫不復。
該怎麼選?
慕輿長卿把手指都捏白了,忽然全身的肌肉都鬆弛下來,年紀輕輕的,居然背影都佝僂了幾分,他已然有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