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娘子不屑地撇嘴,極小聲地嘀咕,“鄉下來的坊主,請的女客也如此寒酸,真不怕髒了凝光院的地,壞了凝光院的名聲。”
青荷敲了敲雕柏木長松紋槅門,另一名著秋香色襦裙的婢子開門將二人迎了進去。
青荷帶了華琬,撩開琺琅水晶簾子,朝一名靠在矮塌上、年約三十左右的女娘恭敬見禮,“坊主,奴婢將華娘子帶來了。”
“好,過來我瞧瞧。”聲音不厲而嚴。
華琬有點兒緊張,朝羅坊主走了兩步,微微抬起頭,黑葡萄似的眼珠一動不敢動。
羅坊主的眼角眉梢略上挑,嘴巴則向下抿著,看著不會兇卻也是不茍言笑的面相,其今日穿煙黃色寶相花錦緞對襟褙子,隨雲髻上鎏金鑲瑪瑙簪隨著動作而晃動,反射了陽光照在飄動的軟煙羅幔帳上。
“坊主,安掌櫃讓小女送香藥過來,小女半路不慎將布兜落入水中,香藥有銀匣裝著無事,只是那三支草簪濕了。”華琬見羅坊主半晌未說話,廂房太安靜了令她心慌慌,幹脆先開口。
“原來是落水裡了,草簪子拿來我瞧瞧。”羅坊主早已將華琬打量一遭,她知曉華琬是鄉裡的尋常丫頭,對華琬拮據的穿著並不意外,先才只疑惑今兒這般大的日頭,華琬身上衣衫為何會有一塊塊的濕印子。
青荷接過華琬的布兜,奉於羅坊主。
香藥無事,草簪濕了,但樣式未有大變化,是個手巧的。
草簪樣式羅坊主很滿意,可惜草能編的,赤金不一定能編,當然亦可能是她的技藝還不夠好,世間高人無數,想來也無甚是不可能的。
羅坊主令青荷將香藥收好,三支草簪則擺在曲足案幾上。
“那掌櫃真是個會使喚人的,華丫頭,這些草簪子都是你編的?”
華琬點點頭,小聲道:“草簪子濕了,若坊主不嫌棄,改日小女再編了新的賠坊主。”
“不用賠了,華丫頭,你會制首飾麼。”羅坊主直接問道。
華琬老實地搖頭,她知曉羅坊主口中的首飾是那些貴人發髻上簪的和身上戴的,而非她在路邊採野草編的。
“一點都不會嗎?掐絲、燒藍、鏨刻、鑲嵌、鏤花這些工藝你可曾聽說過?”
華琬仍舊實誠地搖頭,羅坊主則皺起了眉頭,其實這丫頭制的草飾已經有其中幾種工藝的影子,只是丫頭自己都還不知曉罷了。
華琬以為羅坊要因為她的無知而生氣了,不想羅坊主緩緩開口:“這些不會不要緊,肯認真學都不妨事,關鍵是有天賦和心靈手巧,小丫頭,你可願到凝光院制藝坊來做事。”
華琬愣著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打小便聽說過少府監六院,她還知曉若能成為六院內的金匠師,不分男女都會有品階,原先她覺得自己離六院太遙遠了,尤其是爹孃不在後,她似乎對任何一件美好的事物都沒了期待。
華琬捏著手指,她來凝光院能做什麼呢,總不可能繼續編草飾,華琬擔心羅坊主在哄她,“小女……小女想來,只是小女有資格到凝光院做事麼?”
“你現在什麼都不會當然沒資格,你先至朝廷工部下辦的工學堂學一段時日,若你能學成,我考量透過後會與少府司監監說了,將你收到制藝坊……”
華琬認真聽和記羅坊主交代的事情。
事兒交代完了,羅坊主令青荷帶華琬離開,華琬深深鞠了一躬,向羅坊主表示感謝。
當華琬走下扶梯時,又遇見先才身著銀紅裳裙的吳匠師,吳匠師顯然因為等的時間太長而不滿,瞪了華琬一眼才上樓去尋羅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