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來殺人,城外三尺江湖之地,盡管動手。青衣城的規矩你知道。如果你來吃飯,青衣樓有好飯,如果是來喝酒,南門酒家有自釀的好酒,如果是來避難,西門橋下還有空地。”
藺小砧說:“我是來殺人的。”
話音剛落,杜桓聽見街面上數百件兵器全亮了出來,那刷的一聲帶出一街耀眼的冷鐵光芒。劍氣之盛,幾片豆青樹葉落在街面上。
“開個玩笑,”藺小砧笑得大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我藺小砧來過青衣城三次,從來都守規矩的,我只是來找人,找陳坐城。”
一街人都瞪著藺小砧,杜桓眼睛瞪得最大,眼中滿是怒氣,你和我開玩笑就好,怎麼和這些人開這樣的玩笑?
藺小砧笑笑,轉過幾條街巷,不認識藺小砧的人跟著藺小砧和杜桓看,看了幾條街後,覺得藺小砧也不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只是還是有人跟著看。城樓上的鐘聲又響了三下,青衣城立時又恢複了喧嚷。
“這麼多人認識你?”杜桓問。
“嗯,因為我是藺小砧。”藺小砧苦惱的說,“因為我為屈還山殺了很多人。殺一個人,就有十個人會永遠記住你,殺十個人,就會有一萬個人永遠記住你。”
“那你殺了多少人?”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最後要殺的那個人是誰?”
“誰?”
“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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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城的好處就是你來找人,永遠不用擔心那個人出城去了。”藺小砧對陳坐城笑道。
杜桓看見這開在地下隧道裡的暗室,唯一發光的東西就是藺小砧的笑容。
陳坐城六十多歲,外貌乏善可陳。枯瘦的身軀坐在暗室裡,比那盞油燈的燈火還要瘦。
身邊一個小童,比陳坐城又還要瘦。
暗室一道小門,通向更深的暗室,門上連簾子也沒有,裡面昏暗的燈火中,杜桓看見靠著四面牆的書架子,書頁黴爛的味道象一些無聊的陳年舊事揮之不去。
“書還是要放在通風幹燥之處,只怕明年就爛完了。”藺小砧說。
“已經爛了。”陳坐城終於說話了。
“爛了也罷,反正都已記在你心中。”藺小砧說。
“我是說我的心爛了。”
“這就叫爛熟於心。”杜桓說。
“爛熟於心,不過是酸腐讀書人的路子,爛者腐也,腐者化也,這些書,都化在我心中。如此而已。唉,如今天下之書,竟無一可讀了。”陳坐城說。
“家師已經三年沒有讀書了。”那個小童很得意地接道。
杜桓說:“我也好幾年沒有讀書了。”
“藺小砧,你來找我,要問何事?”
“一問,十兩銀。”那小童道,“人世之事,只要是寫在書上的;沒有寫在書上的,只要是鬼神之事。書上人世都沒有的事,只要是關於蜀山的,盡管問。十兩銀一問。”
杜桓想起剛才進來時,就有一個人在問那陳坐城什麼。原來天下還有這樣的行當,倒是發財得很。打卦佔蔔的還要點本錢,這陳坐城卻是連本錢也不要的。
“我問一個夢,”藺小砧說,“夢中兩山交錯,直入雲霄,看似山門,近看卻山崖合龍,再無入出。崖壁如削,其上雲霧終年。猿猴飛鳥也難度。然絕崖千仞之後卻是一個大湖,湖中巨船一艘,亙古寧靜。請問陳先生,此夢何解?”
“兩山合龍,峭壁合圍。此為斷思絕想之象。雲霧終年,亙古寧靜,此為意念散失之境。做此夢者,卻是忘了什麼,而夢中有所追憶,追憶不得,便深陷此景。然而景語皆情語,情語卻是無語,夢中人一語不發,老夫也不得其解了。”
杜桓問:“你們在說什麼稀奇古怪的話?”
那小童道:“這是不是在問家師呢?如若是,十兩銀。”
“這也要十兩銀?那我問你。”
“問在下,五兩銀。”
“算了。你們說吧,我可沒有那許多銀子。”
“那巨船又是何意?”藺小砧又問道。
杜桓小聲提醒藺小砧:“又是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