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這個工匠的嘴也堵上了。他氣苦的神情告訴杜桓,他覺得這是他今生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因為實在有些詭異,八個人就這樣穿著一身寬大的古怪的戲服站在這昔日香火鼎盛的法雲寺的戲臺上。
一個嘴還沒有堵上的工匠問,你們這是要幹甚麼?
棋音說,從前,法雲寺每月十六夜都要演驅逐疫鬼的儺儀戲,這個戲臺就是為此而建的,如今這裡冷落了,不過,今天我們要好好演一場儺戲呢。
天已經黑淨了。杜桓站在戲臺上,雨聲漸稀,看見一點月色照在山路上,濕漉漉的石階映著清冷的月光。棋音說:“好月色。”話音剛落,那十六的圓月沖破天邊正在散開的陰雲,一時天青月朗,疏星幾點。
那鷓鴣崖路轉之處,杜桓看見藺小砧踏著白色的月光慢慢走來。
藺小砧真的來了。杜桓如在夢中。
“是她麼?”葉飄葉坐在大戲臺上,沒有回頭,語氣很得意地問。
“是。”
“這麼遠,你看得清麼?”
“再遠一點,我也認得出來。”杜桓說,即使在一萬個人中間,杜桓也能一眼認出藺小砧,即使藺小砧在江湖之遠,如同一個小小的白點,杜桓也認得出來,因為藺小砧在杜桓眼中,有一種異樣的色彩,那是天下女子都沒有的一種顏色,江湖人把這種顏色成為絕色。但也不是這樣的,杜桓知道,其實只是因為藺小砧在杜桓的夢裡,夢中的人是不需要看清楚就可以辨認的。
藺小砧真的好像走在杜桓的夢中,這鷓鴣崖的月夜,像一首唐人空山七絕詩,此時正被那夜鳥靜謐的叫聲吟誦著,藺小砧走的閑適從容,好像她是來賞月遊山的。走近了,杜桓甚至看見藺小砧拿著一串什麼東西,邊走邊吃。她很餓麼?
藺小砧咬下一顆冰糖葫蘆,斜著頭看那圓月下的法雲寺山門,一副鑒賞風景古跡的神情。
石階旁的梅影做了一個止步的手勢,藺小砧站在石階上。
棋音指著那小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藺小砧躍上那小臺,看著對面山門殿下大臺上的杜桓,月光中,甜甜一笑。
杜桓感覺到藺小砧在向自己笑,透過朦朧的月色,杜桓也可以感覺到藺小砧的眼睛一笑,就成月牙狀了。
葉飄葉看著藺小砧不說話,意思是要藺小砧先說。
藺小砧就說:“葉姑娘,今天要唱哪一齣呢?”
“看見杜公子了?”
“看見了。”
“救還是不救?”
“救又如何,不救又如何?”
“你若不救,他也就沒用了,這出戲我就不唱也罷。便把他放了。我倆好好打一場。如若救,那是最好,你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什麼規矩?”
“先說救還是不救?”
杜桓心中著急,怎麼這藺小砧這樣笨,你趕緊說不救,豈不是好,這不就放了我。
“杜公子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說我救還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