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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飄葉很是佩服地看著藺小砧，說：“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當真有趣。”葉飄葉坐在大臺臺前一張圈椅上，椅子邊一個機關臺子，葉飄葉指著那臺子，“臺下的戲臺，八根鐵索連著這八個人脖子上的銀刃項圈，只要我的手指觸動任中一根鐵索的機關，其中一人的人頭就會落地。知道麼？”
“知道。”藺小砧乖乖地回答，像書塾裡的學童。
“你我相隔七丈二尺，你的武功能不能在一招殺我之前，又讓我不要觸動這機關？”
“不能。”
“喏，現在就聽好規矩，規矩很簡單，一命換一命。”說完後，葉飄葉一拍手，身後落下一道垂幕，將眾人隔開，只剩下葉飄葉和藺小砧各據一臺，月色中四目相對。等那垂幕升起時，杜桓和被誘騙來的工匠共計八人已經帶上了各色儺戲面具，先前就穿著一樣的戲服，此時卻不知道誰是杜桓了。
“繁瑣。”藺小砧皺眉道。
“這樣才好耍哩。”葉飄葉抿嘴笑道，“現在，你要在一炷短香的時間內，殺了我的一個高手，才能換這臺上一個人的命。這就叫做一命換一命，很公道，是吧？”
“公道。”藺小砧說。
“還有，我現在和你一樣，也不知道這八個人中誰是你心愛的杜公子，也很公道吧？”
“不錯。”藺小砧說。
“咦？為什麼你今天說話喜歡說兩個字呢？”
“喜歡。”
“有了規矩，我也很喜歡，好吧，規矩定好了，現在咱們就按規矩來，一切聽天命，盡人事，是不是，杜公子？哦，忘了，他的嘴被堵住了。”葉飄葉俏皮一笑。
棋音輕輕一躍，上了那小臺，將一個簽筒遞給藺小砧，藺小砧搖出一支簽來，棋音看那簽上的字，高聲唱到：藥王。
葉飄葉回頭看著那戴著藥王面具的人道：“不知是不是杜公子？”
藺小砧說：“我的運氣一直很好。”
“點香。”葉飄葉輕聲說道。梅影便在小臺下的香爐中點燃一炷一指長的短香。
“藺小砧說，可否不傷性命，如果我能將你的高手打下臺去，算是不算？”
葉飄葉說：“原來藺小砧也有菩薩心腸，行。只是打下臺去，怕是更難。”
棋音下臺，一個也是戴著藥王面具的人飛身上臺，拿著巨斧向藺小砧走近，藺小砧知道短香易盡，當即出劍如風，劍式是虛，步法才是實，只為將那人逼到臺邊。那人一把巨斧，使得輕飄飄的，竟是使的當年臥蠶寺清心老尼的拂塵十八掃的招式，那拂塵十八掃，最是蜀山武學中的輕巧殺招，然而能用巨斧使出，可見來人武學修為舉重若輕，已是一等一的高手。
藺小砧倒是不怕他的巨斧殺招，幾招下來，那人已經被藺小砧的步法帶亂了自己的步子，招式破綻漸出，藺小砧看準時機，劍如遊龍，穿過其招式之破綻，一劍直刺那人咽喉，那人被逼絕境，使出渾身之力，撤步躲避，哪知藺小砧劍式突然化實為虛，以進為退，手上已經收劍，那人剛剛狼狽站住，藺小砧的劍式已經搶得先機，逼將上來，一式三變，將那人逼到臺邊，那人知道自己敗局已定，全然不顧自己的破綻，一斧斜削過來，藺小砧知道短香已盡，也不避讓，將那人飛踹下臺，只是自己左臂已被巨斧鋒芒掃到，頓時血濕了一片衣衫。
“好驚險。好俊俏的步法。”葉飄葉在那對面的大臺上搖頭晃腦，拍掌叫好，“人生便如這炷香一樣短促，唉，第一場，藺小砧勝。不過······”葉飄葉皺眉道，“不過，藺姑娘好像直接殺了他更容易一些，為什麼要拼得自己受傷，只是把他打下臺來呢？難道殺人不眨眼的藺小砧真是變了······”
藺小砧從懷中掏出一個描金銅胎胭脂盒，倒出一些止血散來，抹在傷處，笑道：“我今天不殺人，就是因為不喜歡一命換一命。”
“唉，隨便你，這第一場就傷了，你敢肯定這藥王面具後的人就是杜公子麼？”葉飄葉說罷，指了指那戴著藥王面具的人，立時來人給他鬆了鐵索，取下銀刃項圈，藺小砧和葉飄葉看著那人取下面具，卻不是杜桓。藺小砧很是失望，笑了笑，說，幸好我今天不和人賭錢。這手氣······
葉飄葉卻是大笑，對著那人道，“你走吧，還不謝過藺姑娘的救命之恩。”又看著藺小砧，“看來戲還要演下去了，搖簽。”
這次搖到的是若水神。
葉飄葉對藺小砧擠眉眨眼，回頭看著那戴著若水神面具的人說：“這個······像，太像了，一定是杜公子，你看那腰身，藺小砧，這次可不能失手。”
棋音點燃了第二炷香。一時山風起，藺小砧知道風中短香燃得更快。這次上臺的也是戴著若水神面具的高手，也是使劍。那劍招如同中原一帶的太極劍法。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為而後制敵。藺小砧知道面對這樣的高手這樣的劍法，急進不得，須得慢慢將劍招節拍加快才行。然而短香須臾就將燃完，那時卻奈何？藺小砧幹脆不動，那人也只是在三步之外，自顧自舞劍，好像他是來這臺上練劍的，也不來攻，只是他的每一劍式慢中不見破綻。
藺小砧已經知道葉飄葉的算盤了。這些高手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要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打敗他們，自己卻要搏命，搏命就免不了要受傷，怎麼辦？
藺小砧不及多想了，天下最快的劍式就是最簡單的劍式，就是不會劍的人的劍式，就是沒有變化的劍式，就是莽夫的不留後手一劍直刺出去的無招之招。至柔可以破至剛，至剛也可以破至柔。藺小砧幾乎是閉著眼睛凝神一劍，不留後手刺向那人，那人也沒想到藺小砧這樣的劍式高手會使出這樣難看粗鄙的招式，好像文章大家突然寫出滿紙的粗鄙罵人之語。雖然粗鄙，卻是剛勁有力。那人只要稍一露怯，向後撤招，必定死於藺小砧劍下。誰知那人卻不退反攻，以一手擋藺小砧之劍，另一手劍花挽起，搶攻藺小砧胸前。當是時，藺小砧剛猛，那人身姿搖曳，一剛一柔，一劍之間，二人都在鬼門關走了一遭。血滴在臺上，夜太靜，月太明，可以聽見滴答的聲音，像時間的聲音一樣。
藺小砧躲過胸前一劍，右臂卻幾乎被那人的劍刺穿，這傷可受得不淺。
“你輸了，既沒有殺死我的高手，也沒有把他打下戲臺。”葉飄葉聲音中充滿傷感。
那人擋藺小砧之劍的手也在滴血。“多謝藺姑娘保全在下這隻手，和藺姑娘一戰，勝過十年學劍。”說罷輕輕跳下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