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角星,我記起來了。天上的每顆星就是地上的一個人,顧弱文說,你就是那顆大角星。最亮的那顆。
顧弱文說完,自己先笑起來,好肉麻。顧弱文又說,無妨,反正蜀山現在也就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你是哪顆?晏平問。
我是那顆招搖星,大角星北面的那顆,顧弱文說,小時候,爹爹指著天上的星教我們按著星象排列練習天星劍法的步法,走這顆招搖星的星位時,我老是走錯,我就最記得它了。
星空看久了,那漫天的明珠漸漸編織成夢的背景圖畫,星空是最像夢境的,飄渺沉浸在深邃中,說不完的秘密化作點點繁光,照在江湖的滄桑路上的人。
晏平夢見自己和顧弱文在天空中,踏著那些星位像兒時跳格子一樣,走到另一個世界,走出這死寂的蜀山,走到哪裡了?晏平不知道,突然顧弱文不見了,晏平也醒了。
顧弱文在寺廟前看那塊無字碑。
碑上只是一些凸起的或凹陷的小點。
夜色中,那些小點像天上的星星發著光,只是很微弱。
“有人和我們一樣,在看星空呢。”顧弱文說,“你來看。”
晏平過去看那無字碑,除了有些細碎的微光,像碑石中深埋的磷火一樣,其他什麼也看不到。
“如果這七個小亮點連起來是北鬥七星,那麼······”顧弱文用食指一一點出無字碑上七個凹陷的小點。
晏平覺得很有趣,那七個點當真和天上的北鬥七星一樣排列著。晏平順著七星往下,“這個點就是玄戈星?”晏平在那凹點處按了一下。
“嗯,真的和天象星位對應呢,這是什麼人鑿在這無字碑上的?你看,招搖、梗河三星、還有你的大角星······”顧弱文一一點出那些和星象對應的或凹或凸的點,又回過頭去看天上,果然對應的恰到好處。
晏平又點出了太微左垣諸星。二人你一下,我一指的按著那些小點。晏平突然說:“這是在給我們指路麼?”
“什麼路?天上的路?”顧弱文說話的聲音更虛弱了,她知道自己在漸漸死去,真的要回到天上了。
二人手指按完這些小點,突然,月光中好像開啟了一道門,晏平和顧弱文覺得一種來自時間的奇怪的力從那無形的門裡形成一個巨大的無底的漩渦。一個黑色的大海出現在蜀山上,無極寺映著星空如同大海上的海市蜃樓漂浮不定。而小小的無極寺突然開闊無邊了。
晏平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和所有的記憶和血都在從身體中流失,自己就像一條要幹涸的河,或者說像一個沙漏,將自己過去所有的時間和時間中的記憶飛快的漏掉。
時間就是沙漏後面那永恆的撥弄著江湖風雲的巨手。
沙漏就是時間的冷漠的眼。
自己的一生就是沙漏,自己的記憶和血管裡的血就是沙漏中的沙,但現在這些沙子漏得太快了,好像要一下子就把自己的一生漏完。
我是誰?在這無極天中,我又是誰?晏平已經忘了,他忘不了的是一個習慣,就是要牽著顧弱文的手。顧弱文是誰?晏平也忘了,忘不了的只是一個習慣了的動作:
顧弱文抓住了晏平的手。恐懼這種情緒在流逝之前,又牽著那隻手,晏平就不再恐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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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極天,還是無情天?
有情才能走過無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