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九思還說,沿著冥花,可以找到無極天。
還是回到最簡單的推論上來吧,沒有活人,就沒有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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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弱文生氣了。顧弱文還會生氣?晏平更開心了,等喜怒哀樂都回到顧弱文的身體中時,顧弱文就複活了。
顧弱文將自己頭上那些晏平胡思亂想時插得亂七八糟的花全打掉,確實,那些花插得太難看了。
顧弱文自己給自己重新插了一朵,只是一朵,盡得一個空江湖的風情。
晏平看著這朵花後的江湖的剪影,一具活屍蹣跚走來,一具就要死去的活屍,它們在躲避那冥花的花粉,晏平一直這樣認為。
但是風起了。
風起了,就是四月。
四月,晏平和顧弱文來到願會寺。一座古剎,在山崖凹處,好枯瘦的風景。連雨也枯瘦地下著。雨聲若鐵線敲打蜀山的空曠。串成顧弱文的無言,放在晏平的面前。
晏平的面前是沉默的顧弱文。顧弱文的沉默是她空白的人世記憶說出的話語。晏平慢慢聽懂了,用心聽,就聽懂了。顧弱文在說,她將是最後一具死去的活屍。
顧弱文的眼睛越來越清明,人也越來越瘦,她的奇異的潛能在消失,消失得很快,一如當日來得很快。原來世間沒有什麼可以讓人成仙的內丹,內丹就是一種轉瞬即逝的幻覺,一種徹頭徹尾的折磨,好像昨日的顧弱文,或許是那些江湖野心家的嚮往,然而她那令人豔羨的“武功”,今天看來,也是一場短暫的夢罷了,而代價的高昂,自不必說。
早該想到了,晏平自言自語道,顧弱文和內丹已為一體,內丹耗盡,顧弱文也將死去。
那自己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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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花竟然長到了佛的手上。
佛像壞了半面,一隻伸向人世的悲憫之手上,已經落滿泥土,不知是那滿堂的燕雀銜來的,還是滿堂的山風吹來的種子,一株冥花開在那佛像伸出的大手手掌中。
顧弱文也看著這花,似乎也覺得它開在陰暗的大殿中,佛掌上,卻是格外明豔。
佛像後,一排排壁龕中都是厚厚的書卷冊子。那些冊子均是青綢裹面,紙頁黃舊。每本甚至每葉筆跡都不相同,卻非一人所寫。記得全是江湖見聞,軼事怪談。晏平想,好一座古剎,卻是蜀山江湖的一本翻不完的流水賬。
也沒心情去管它。山風吹著一本書頁,發出薄脆的窸窣聲,這江湖爭來殺去,最後不過是幾頁舊紙,漁樵故事罷了。聽著那書頁之聲,也不過是幾百年前的舊事穿過時空後殘留的一點微聲,如果也把自己和顧弱文的故事記下來,留在這廟中,後人看了,也是一笑,不過一筆胡話,滿紙荒唐。夜裡睡不著,晏平取出那佛龕中的筆墨,一冊白頁,她和顧弱文的故事只有血腥和恐怖,他不想寫,他只想寫這故事中生死相依的一段情。